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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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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八路军总部接到消息,仅仅一天,晋察冀根据地内查出了三名日本间谍,其中有两名是中国人,一名是日本人。此事在八路军总部掀起轩然大波,要知道,八路军饱受国民党特务和日本特工的侵扰和威胁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对于各军队势力来说,间谍的渗入很有可能会决定一场战役的成败。毫不夸张地说,某些资深间谍的业务能力丝毫不亚于日军一个师团的火力和战斗力。

话虽这么说,但目前的审查工作确实不好开展。原因很简单,由于审查工作的全面铺开,以及特工间谍们的相继落网,各部队负责审查工作的干部们发现,绝大多数被识破的间谍还都是中国人。相比于日籍间谍来说,由中国人组成的谍报系统将显得更为牢固。对于日籍间谍,八路军内部自然有他们的一套,尤其是在方言、绕口令、唱歌等领域,轻轻松松就能把一名日籍间谍从八路军战士中挖出。

但中国内部的间谍就不一样了,他们和八路军战士们一样,从小在这片土地长大,他们打小就对中国的“土”文化耳濡目染,男耕女织、小桥流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等已是家常便饭,作为中国人的传统习性早已深刻地印在了他们的骨头里。

说句大实话,如果哪天你在黄土高原上看到一个裹着头包、穿着马褂、脚踩草鞋、牵着毛驴,甩着膀子高唱信天游的老乡,千万不要单纯地以为这就是个普通老百姓,闹不好就是个日本人派来的职业间谍!

八路军副参谋长左权对此感到惴惴不安,当即下了命令:“从今天起,自总部以下,拥有电台的部队务必保护好手中的电台,控制电台的人员必须是具有三年及以上军龄的干部;没有电台的部队也要时刻保证根据地之间的联络畅通;各师、旅、团必须设置暗号及口令,每日两换或三换;各部队没有得到上级指示或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调动部队参加战斗,违者军*处。”

通信员发报前,八路军副总司令彭德怀又上前补充了几句:“还有各部队装备的火器型号、数量也要尽快统计在册,出库入库都要记录完全,不论干部还是战士,心里都要有杆秤,不要只想着搞山头抢地盘,该收收心了……唉,副参谋长,最近咱们战士的军装新旧程度怎么样?”

左副参谋长笑着说:“到底是老总啊,思深忧远的性格已经深入骨髓啦,连军装新旧都考虑到啦……唔,最近一段时间新兵入伍人数不多,自第三阶段的战役结束后,各基层部队大都处于休整状态,我想身穿新军装的战士应该并不普遍……”

老总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好,那就再加上一条,各基层部队暂时把新军装上缴,所有战士全部换成清一色的旧军装。从明天开始,一旦发现有身着新式军装、佩戴新式火器的战士或有组织的小规模部队,必须问明口令,只要回答不上来就立刻开火,绝不手软!就这样,发布吧!”

左副参谋长咬紧嘴唇,忧心忡忡地说道:“敌人的报复行动很快呀,咱们的敌后破袭战还没结束,鬼子的尖兵和特务就已经陆续渗透到我军各根据地里去了。我想这可能会是一场持久战,不得不说,同敌方间谍的斗争要远比和敌人拼刺刀困难得多。八路军各基层部队任重而道远啊……”

老总对此倒显得很是坦然:“这没什么可说的,鬼子也不是圣人,挨了打还手是人之常情。咱们也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囤,对你我而言,特务间谍也早就不是什么神秘角色的。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他们敢来,没说的,坚决给予打击清理!但是……唔,也要注意尺度和分寸,这次不同以往,要给同志们做好功课,避免让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搞错了审查方向,借机再来一次‘肃反运动’,我可不希望当年发生在湘鄂西一带的历史悲剧再在山西重演。”

“我会把您的意见和政治部的同志们说明,尽快下发到各基层部队……”左副参谋长目光炯炯地看着彭老总,郑重其事地说道。

铁海川端坐在一张花梨木靠椅上,左手捧着茶盏,右手轻轻掀开茶盖,嘴唇微张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水。随后将茶盏放回桌上,闭眼养神,清新的茶香似乎打通了他浑身的经脉,让他感到无比的舒畅和享受。

自从璐野县城光复以后,主持政局的纪县长借初次见面为由头,以个人名义赠送给了铁海川五罐“碧螺春”茶叶。铁海川平时不爱喝茶,可面对纪县长的盛情又不好拒绝,只得收下。今天难得清闲,便找副官帮忙沏了盏茶,这一喝倒别有一番味道,身心都变得格外惬意。

回味完后,铁海川感到满足地站起身来,舒展了下自己的四肢,心里不由得感慨:今天真是怪啦,也没觉得自己心情有多好,可这脸上总能流露出愉悦的笑容。

程副团长半开玩笑地说道:“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看团座今天心情不错,早晨起来到现在一直满面红光的,莫非也有什么喜事儿?”

铁海川似笑非笑地说道:“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喜事儿的话,可能就是这次光复璐野了。不瞒你说,万里兄,我这段时间右眼皮老跳,生怕会出什么变故。要知道,军人是具备一定职业敏感的,对危险事物也会有一种天生的嗅觉,最近只怕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啦……”

“团座所指的波浪是在指谁?是针对某个人还是针对某个团体?”程副团长隐讳地问道。

铁海川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万里兄想说什么,你问我这句话的实际含义是,这道波浪究竟是杨龙菲个人给我带来的,还是连同他手下的部队一起带来的,是这个意思吧?”

“团座圣明。团座,我知道您和杨龙菲之间的关系,你们既是同窗校友又是惺惺相惜的朋友,我曾不止一次地听到您对此人的评价和赞许,只是我不理解,究竟此人有何等魅力,能让团座都如此钦佩,卑职斗胆请团座解惑,这个杨龙菲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铁海川眉梢微微一挑后,饶有兴致地说了起来:“就性格而言,此人桀骜不驯、性如烈火,甚至还有些恃才放旷、狂妄自大。但必须承认的是,杨龙菲本人是具备狂妄的资本的。就拿十年前的中原大战来说,中央军原25团在河南新乡被庞炳勋麾下之第十四师击溃,事后杨龙菲被任命为25团新任团长,结果没到一个月,25团便重整旗鼓,在陇海线一带只用了两个小时就击垮了石友三麾下的一个师。由此可见,杨龙菲这个人极擅笼络人心,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将一支极有可能被撤销番号的残兵锻造成了一支嗷嗷叫的虎贲之师。尤其是在战役后期,25团可谓所向披靡,南下进军如入无人之境,连同主力18军合围孙殿英部更如摧枯拉朽,25团也因此成为当年18军最具战斗力的一个团。万里兄,平心而论,若单讲用兵打仗,我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不会输给杨龙菲,可若论收拢人心,提升士气,这点我铁某人自愧不如。这也是我一直都很尊重他的主要因素,说句诛心之论,此人一旦在八路军内部扎根,日后定会成为你我心头大患。”

“可是团座,既然此人的存在会在将来对我们构成威胁,那您为什么不同意卑职的建议,派出特遣人员暗中铲除掉这个祸患呢?要知道此时对他们心慈手软,将来一旦国共两党刀兵相见,他杨龙菲可不见得会对我们手下留情。”

“我之所以不赞成现在干掉杨龙菲,原因有二。第一,此人既不是鬼子汉奸,也不是土匪恶霸,更谈不上罪大恶极,恶贯满盈。他和我们一样,都是倾一腔热血为国尽忠的好汉。抛开政治上的分歧不说,我们之间还是有些共同点的。那就是为了国家的独立、民族的复兴和领土的完整,我们会毫不犹豫放弃一切现有的事物,包括生命。为了完成这一共同的目标,我和他可以通过任何形式建立合作关系,哪怕这种合作只是暂时的。第二,我本人一向反感在别人背后下手,如果这只是战术上的一种手段倒也罢了,可如果要我派人去对付一位身负重伤的病人,不但良心难安,还有辱军人的荣誉。退一万步说,即使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会和杨龙菲刀兵相见,那也是在抗战结束以后。反过来说也一样,就算国共两党将来争得你死我活,成者王侯败者寇,那也是中国内部的事儿。有一点必须记住,我们都是华夏一脉,都是炎黄子孙。信仰上的不同也许会导致政治上的分歧,进而通过武力来解决,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共同去履行一名中国军人的职责。在战场上可以厮杀拼命,你死我活,但战争结束后依然可以把酒言欢。假如中日战争就此结束,几十年后日本再来侵略中国,国共两党还能像今天这样并肩抗敌的话,那才是真正的中国军人!”

铁海川的话掷地有声,使原本有些麻木的程万里顿时感到醍醐灌顶、振聋发聩。他似乎开窍了:“我明白了团座,我们和八路军只是信仰和意识上的不同,虽然难保今后不会刀兵相见,但在民族大义面前,我们的利益和趋向都是相同的。尽管未来会以死相拼,但绝不能用对待日本人的仇恨和态度去对待他们,毕竟我们都是中国人哪……”

“是啊,这就好比是对一奶同胞的兄弟,自家兄弟出现矛盾,关起门来怎么打怎么闹都行,谁也说不着。可如果这个时候有邻居想过来插足挑拨,借此占便宜看笑话,没说的,两兄弟会立刻握手休战,合力拒邻于门庭之外。这是中国五千年以来亘古不变的真理,现实敌人永远高于意识敌人。”

这时,参谋长刘冰河一脚跨进会客室的门槛,并向铁海川汇报道:“团座,八路军独立团代理团长张山刚来了电话,想请团座您去其团部驻地小聚,顺便商讨一下有关上次冲突事件的解决办法。”

铁海川冷笑道:“不过是要他们一个态度的小事,一来二去竟然推脱了接近两个星期,他这个代理团长还真是有意思。你替我答应了?”

“没有,我说需要征求您的同意,就暂时按下了。哦,他们还提出了一个建议,说如果团座您觉得亲自去其团部驻地商谈有失身份,也可以选择到八路军129师的野战医院,和正在那里养伤的杨龙菲团长单独商讨。他说您和杨团长的私交不错,交谈起来也许会顺畅许多。听他在电话里讲,杨龙菲的伤势好像恢复得不错,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铁海川抿抿嘴,点头表示同意:“嗯,就按第二条说的办,我亲自去野战医院和杨龙菲谈判。自将军庙一别,快两年多没见了,他这次负伤以后,我还没有去看望过。趁此机会正好,我是需要和这位老兄好好谈一谈啦。简副官……”

站在一旁的警卫副官简平上尉两脚一磕,身子站得笔直:“有!”

“去帮我准备些礼物,看望病人用的,明天跟我去趟八路军医院,去执行吧!”

“是!”言毕,简副官便转身走出了会客室。

“团座,是不是多带些人去?我倒不担心八路,关键是这一路上的敌我情况很复杂,敌我顽各势力犬牙交错,我怕到的人少了,您万一遇上麻烦,不好脱身哪……”刘参谋长有些顾忌。

“放心吧,冰河兄,铁某的这颗脑袋很硬,不是几个蟊贼想摘就能摘去的,有简副官一人陪同足矣。”铁海川玩世不恭地笑道。

“最起码也要带个警卫班吧……”

“那是多余,如果山西的鬼子伪军有能耐拿掉我这颗脑袋,你就是配个警卫团给我也没用,要是他们没这个本事,就是我单枪匹马也未必能拦得住我。更何况带一个警卫班去,会让杨龙菲笑话的。就此决定了,明天一早我和简平上尉出发,争取在天黑前赶回团部。你们做好各自的工作,各司其职,都明白了吗?”

程副团长和刘参谋长面面相觑后双双叹了口气:“好吧,团座,既然你决心已定,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一路保重吧……”

……

杨龙菲身上的绷带几乎已经全部拆除了,这天中午他难得有个好心情,便在护士王芳的搀扶下拄着拐棍儿走出房间,找到一处凉亭后就坐,正好也能晒晒太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闲暇之余,护士王芳便主动搭讪道:“杨团长,您今年多大啦?”

“三十三……”杨龙菲眨了眨眼后回答道。

王芳“哦”了一声地同时点点头继续问道:“那是不小啦,您结婚了吗?”

杨龙菲白了对方一眼,不答反问道:“我要是结婚的话,还用得着你来护理我么?”

王芳尴尬地笑了笑,突然感觉这句话对自己似乎所有暗示,转念一想又问道:“唉,杨团长,您跟我们院长认识么?”

“不认识,我连你们院长是谁都不知道。”

“就是这几天一直帮忙护理您的那个人呀,您不知道,自打您负伤以后,是我们高院长亲自给您做的手术。当时医院缺床位,也是我们高院长自己提出把您安排到她的房间去养伤的,您一昏迷就是几天几夜,好不容易醒过来没过一会儿又晕过去了,那我们院长都给吓坏啦。”

“哦,想起来啦,就是前段时间嚷我的那个人是吧?那就是你们院长?我还以为从哪儿蹦出来的野丫头呢,欠管教,原本我还打算找你们领导汇报汇报这件事儿呢,闹了半天她就是你们领导?那你们这医院的风气也不咋地嘛,伤员来你们这儿是养伤的还是受气的?”

“哪能啊杨团长,看您说的,我们哪敢让您受气呀?您得多理解理解我们这些人,你们都是各部队的大首长,部下士兵千千万,我们小兵一个,谁也惹不起。要我说呀,我们这些女兵才是最受气的,谁的脸色都得看,谁的气都得受,还不能发火。您还记得我之前跟您说的吗?您刚负伤那会儿,你们团的干部战士都凶成啥啦?把我们医院的一个护士推倒了不说,还把医院政治部的王主任给打了。说实话,我当时都不敢上前偎边儿,您是没见到您那些兵当时都啥样?这么说吧,就好像一群饿狼似的,各个眼睛都是红的,别提多吓人啦!”

杨龙菲对此不置可否:“怎么说呢?动手打人是不对的,可真要到了这个份上也就没什么对不对的啦,可以理解。如果换我是一名普通战士,我的团长在战斗中负了重伤,我一样会这么干,没办法,就像你说的,已经急眼啦。”

王芳笑着调侃道:“我就知道您会这么说,您呀,就像是只老母鸡似的,总要用翅膀护着身下的鸡雏……哎呀,对不起杨团长,我不是说您……”

“没事儿,话糙理不糙嘛,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你也没说错。可话又说回来啦,我的部下我不护着谁护着?退一万步讲,他们也是为了救我,我顶多给他们做做思想教育,让他们改改动手的习惯,要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那不成忘恩负义了吗?你说人家能服气吗?”

“嗯,您要这么说我就明白啦。杨团长,您跟别的首长不一样。您不知道,自打我从原来的妇救会调到医院当护士起,护理过的首长也有七八个啦,这里面比您官儿大的也有,可是像您这样不爱讲大道理的首长实在是少得可怜。你说我给他们做护理,他们居然能把党史党章全部拿出来讲个遍,总变着法地显摆自己比别人有文化。我们还不能觉得不耐烦,不然人家就把党的培养拿出来说事儿,好家伙,负个伤还不好好养着,还要给我们这些女兵做思想教育工作。说句不好听的,就该让有些首长伤在嘴上,手术的时候把他们嘴给缝上,连喂饭都省啦,还说话呢……”王芳撅嘴发起了牢骚。

杨龙菲一脸坏笑道:“这你可怪不得人家,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他们既然敢在你面前充大尾巴狼,你就得有敢上去扒他皮的勇气,不然你就活该受欺负。这样,我教你几句,你听着啊……”杨龙菲把拐棍丢到一边,轻轻活动了下筋骨,又润了润嗓子后便猛地出手。只见他右臂向前伸直,指着面前晾着的一席被子,声情并茂地咆哮道:“……孙子,你要是不服就跟老子单练,少他妈废话!使什么家伙你选,菜刀还是顶门杠随你挑,你要是不敢来你就是丫挺养的!”

王芳被这一通老北平话逗得捧腹大笑:“杨团长,您太有意思了,可是这话只有您敢说,我们要是说啦,关禁闭写检讨算轻的,这要是放我们政治部王主任身上,非把我们踢出八路军队伍不可。”

“所以说嘛,我能当团长,你们只能当战士。但你不要以为我是入伍以后才敢这样的,不是这样。不瞒你说,我当兵之前就有这方面的习惯,那会儿年轻嘛,没事儿的时候就爱在大街上乱转,见着几个斜眉愣眼的就敢跟人家犯各,话没说上两句就能打起来。不过我们那会儿还讲点儿分寸,毕竟不是专门干这行的,就是闲着啦,没事儿找人松松骨头,顶死也就捡块砖头往人脑袋上拍下就完啦。老北平话管我们这种叫‘三青子’,说难听点儿就是小流氓。不过流氓堆里也有道道,也不全是地痞无赖。像我打过交道的一些人里面,还是有些硬骨头的,你要是有本事把人脑袋花了,人家不但不记恨你,没准还要交你这个朋友,这就叫……惺惺惜惺惺。”杨龙菲得意把自己过去的“光辉历史”全部搬了出来,这些陈年旧事似乎已经成了他给女同志讲述自己曾经过往的一种必不可少的素材。

王芳饶有兴致地问道:“杨团长,您是北平人啊?真巧,我们高院长也是北平人,你们可是正经八百的老乡!啧、啧,杨团长,你真不认识我们院长吗?”

杨龙菲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认识,人说‘女大十八变’,像你们这些年轻女同志,每三年就得换个模样,我估计咱俩要是三年后再见,十有八九我也认不出你来啦。唉,你们院长看起来年纪不小了吧?听你们一直高院长、高院长的,她全名叫啥呀?”

“我们院长名字好听着哪,人家叫高雅。您听听,能给孩子起这名的爹妈肯定是大知识分子,一看就是读书人,连名字都这么中听。哪像我们这些山里出来的,名字都是啥芳啊兰啊,玉芝翠花啥的,哪像人高院长……”

令王芳没有想到的是,正当她自顾自地喋喋不休时,一旁坐着的杨龙菲却早已怔住,整个人好像化成一座雕像般动也不动。

良久,王芳才从自己的世界中走了出来,看到如同雕塑般眼都不眨一下的杨龙菲,她有些愣了,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喊道:“杨团长,杨团长,您怎么啦?杨团长……”

杨龙菲只感到一阵恍惚,此时的心脏正砰砰地跳着,从内心深处踊跃出来的激动、兴奋和震惊就好像决堤后的洪水般在他的身体里翻滚着、咆哮着。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此刻这复杂的心情,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倒竖起来。他时而屏住呼吸,时而放松身体,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他游走于自己的内心世界,却是一阵五味俱陈,百感交集。

大概过了有五分钟,他才慢慢地从幻境中走出,默默地说了一句:“回去吧……”

回房后,杨龙菲就好像丢了魂似的侧躺在病床上一阵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突然,他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心里已经抱定了主意,要是不把心中的疑惑搞明白,今晚怕是睡不着啦!

直到夜里十点半左右,高雅才从一百多里外的师部赶了回来,屋外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推门进屋的同时也带进了一丝凉意。看到杨龙菲正倚靠在墙边,端坐在病床上发呆,高雅感到有些蹊跷地问道:“唉,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干嘛呢?”

杨龙菲眼珠一转,故作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憨着脸问道:“同志啊,我有事儿找你们院长,能帮我把你们院长叫过来么?”

高雅愣了几秒钟后反问道:“你找她有什么事儿么?”

“有事儿啊,当然有事儿啊,我得问问她,她医院的护士不尊重伤员,对伤员发脾气不说还夹枪带棒地挤兑人,对于这种情况应该如何处理?”杨龙菲面无表情地说道。

高雅冷冷地回应:“你是在说我么?”

“这种事儿就没必要明说了吧?免得伤了大家的和气。这样,还是请你把你们院长叫来,我单独跟他谈,好吧?我和你们院长都是正团级职务,同样的话跟他说和跟你说完全是两个效果,麻烦你帮我把人叫来。”

高雅不耐烦地嚷了一句:“找什么呀?我就是院长,你对我们的工作有什么不满意可以明说。如果得到的结果不让你满意,你也可以写封告状信送到师部,请师部首长代为解决。”

杨龙菲一脸坏笑道:“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不过咱是讲道理的人,不喜欢小广播。既然你就是院长,那这事儿就好办啦。唉,院长同志,您贵姓啊?”

“我姓高。”

杨龙菲夸张地点了点头:“哦,那您全名呢?”

高雅的嗓子眼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她干搓着被冻皴的手背,微张着的嘴唇中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高雅……”

杨龙菲一副阴谋得逞的模样,心怀叵测地看着高雅,伸出了所谓友好的右手:“认识一下,我叫杨龙菲,385旅独立团团长,听说您也是北平人,那咱们可算是老乡啦。来,高院长,为了咱们的革命友谊,握个手吧……”

高雅猛地把杨龙菲的右手打到一边,气愤地质问道:“杨龙菲,你装什么大尾巴鹰?你成心气我是吧?把你手拿开,谁跟你有革命友谊你找谁去!”话音刚落,眼泪便一滴一滴地下来了。

“哟,这是咋啦?咋还掉起眼泪来啦?行啦,行啦,我这不是跟你闹着玩的吗?别生气啦,你说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抹眼泪?成,我错啦,我闭嘴,我不说啦。大小姐,我说咱不哭了成么?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装傻充愣拿你开涮,我错啦!我写检查成么……”杨龙菲一阵低声下气。

高雅三下两下把泪痕擦干后,仍带有些啜泣的口气低声咆哮道:“我警告你杨龙菲,你现在是伤员,伤员的任务就是无条件配合医生和护士的工作和安排,到点儿换药、按时吃饭是医院的规定,规矩是咱们师邓政委亲自制定的。你如果有什么异议,可以到师部或政治部去反映,不要在这儿充什么首长,我才不吃你这套!”

杨龙菲赶忙应承着:“对对对,院长同志批评的对,我检讨,我做深刻检讨。你要实在气不过,拗不过这个弯儿来的话,你就打我几下,打哪儿都行,我认啦。但有一点,下手别太重,别把咱这脸给花了,咱老杨这终身大事可还没着落呢!”话音未落,他便抓起高雅那双白皙柔软的左右手,装成一副愿打愿挨的模样在自己脸边挥舞比划着。

高雅挣脱了好久才将杨龙菲那双大手挣开,破涕为笑道:“去你的,滚刀肉……”

杨龙菲也乐了:“咋样,满意了吧?我就说嘛,你这黄毛丫头的心情就跟那波浪似的,一会儿上一会儿下。这么说吧,你属于典型的那种眼泪不值钱的,是个人就能把你给逗哭,换个人给你块糖吃,你转脸就笑啦。是属耗子的,撂爪就忘!”

“你会不会说话?照你的意思,把人女同志气哭非但不是你的错,还应该给你表功是吧?我告诉你,我今天是赶路回来累了,懒得搭理你。该休息休息,该干嘛干嘛,别招我烦!”高雅有些不耐烦地回怼了一句道。

“你看,你看,又不识逗了吧?算啦,不说这个啦?唔,差点儿忘了问啦?你啥时候参加的八路军?你别说还真挺巧的,咱俩居然被分到了一个师里。唉,家里那边怎么样啦?你一个人跑出来,家里人都知道么?快给我讲讲!”

高雅理也不理他,转身就走到摆放在墙角的橱柜前,从里面抱出了一床被褥,随即便迈起步子朝大门方向走去……

杨龙菲赶忙问道:“哪儿去呀……”

只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冷冷地回应,堪比屋外正下着的大雪,字字皆透着阵阵寒意:“隔壁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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