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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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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钟召开的作战会议如约进行,地点就选在了团指挥部的大院内,警卫员李神枪为此特地点了盏油灯,给眼下黢黑的环境送上了一缕亮光。会议开始前,杨龙菲就呆呆地望着这盏散发着微弱光芒的油灯,心里却是百感交集。他心想,这盏油灯就好似部队目前的态势,在数以万计的日军所展开的重重合围下前途未卜。他想起了老总在会议上的讲话;想起老战友临走前的约定;想起左参谋长临走前对自己的嘱托……杨龙菲是一个容易神经敏感,且直觉性很强的人,通过上午参加总部会议前后的种种,他心底竟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股极为强烈的不安感,之前的坦然和洒脱也逐渐被担忧和顾忌所替代。冥冥之中,好像要发生什么事儿似的……

副团长张山见杨龙菲有些心神不宁的,于是慢腾腾地走到他身边轻声提醒道:“团长,政委已经回来啦,各营连干部也都到齐啦,您看是不是就开会?”

杨龙菲仿佛从幻觉中走出,他声音幽幽地说道:“哦……嗯,开会吧……”

张山冲院子内坐着的,聊得热火朝天的干部们挥挥手喊道:“都吵什么呀?这次把你们叫来不是让你们开茶话会的,有这扯淡的工夫倒不如把这院子给扫扫!行啦,大家都安静安静,都坐坐好,马上就要开会啦……唉,侯老四,你小子耳朵塞驴毛啦?你他妈怎么坐的?弯腰驼背跟个虾米似的,有病是怎么着?赶紧坐好,别惹老子骂人……同志们,既然大家都到齐啦,那就开会!现在由团长讲话,大家欢迎!”

干部们噼里啪啦的鼓掌声响成一片……

杨龙菲摆摆手道:“行啦行啦,鼓两下行啦,咱这又不是政治部,不讲究这排场,差不多得啦……同志们,今天把大家叫到这儿来,什么原因我想你们大概都清楚啦。没错,鬼子对咱们的根据地进行了扫荡,据可靠消息,敌人这次一共在咱们根据地的外围布置了三道封锁线,出动兵力超过五万人。关于这方面的问题我不做任何隐瞒,实话说吧,不论是这次扫荡的规模还是鬼子出动的兵力,在以往的战斗中都是从没有过的。因此,这次的战斗势必会比从前要更加艰苦,突围也会更加困难。但是同志们不要抱有思想包袱,只当这回是逛回鬼门关啦咱独立团从上到下,从干部到士兵,谁没去鬼门关走过几遭?对于军人来说,这不算什么。细细一想,有什么呀?不就是他娘的子弹擦头皮、大刀顶鼻梁吗?既然你们选择了这条路,就必须坚持走下去。如果有同志要问,说团长,那这条路走到哪儿是个头啊?我的回答是,只要你还活着,还有一口气在,还能拉开枪栓、拽开*的弦儿,就还在这条路上,你就必须继续战斗下去!除非让敌人的子弹打进了胸膛,你才有资格退出!弟兄们,我现在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怕死吗?”

“不怕!不怕!不怕……”干部们齐声吼道。

二营三连指导员马宝斋站起身来嚷道:“团长,我们都不怕死,脑袋掉了不过是碗大的疤,怕死就不当八路军啦!”

杨龙菲挥挥手示意他坐下,口气转为平静地说道:“我理解大家的意思,不过话虽这么说,可我不太相信。当然啦,我不是怀疑大家的勇气,我只是向同志们说明一下我的看法。要说死,我估计是个人多少都有点儿犹豫。尤其是成了家的人,临死前想想自己的父母、想想自己的老婆孩子,想想自己的兄弟,这一想可能就不敢死啦。可以理解,人之常情嘛!但是没办法,这世上总有些规矩是没有道理的。作为一名老百姓,怕死不丢人,咱们八路军的待民传统向来如此,为了掩护地方群众撤退,咱们的部队甚至需要付出比老百姓多出几倍的代价。我心疼呀,可是没办法,谁让咱们是军人呢?还是那句话,既然穿上了这身衣服,就必须做好随时丢命的准备。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就是后勤部农场的猪羊,喂大了以后照样避免不了被宰杀的命运。但是军队不是养猪场,在面对敌人进攻的时候,咱们不能坐以待毙,相反,咱们还得拼命,跟敌人刀剑相拼,以命相搏!哪怕只剩下一个人,也必须战斗到底,直到被敌人的最后一颗子弹打死。这不为别的,就因为咱们是军人,也是男人,咱们不能对不起身上挂着的这两张牌子。如果非要用性命来换取主力部队的成功突围,那就从我杨龙菲开始吧!我倒下来啦,后面的人自动补缺,直到独立团全体阵亡为止!同志们,你们有没有勇气和胆量给我拍这个胸脯?”

“有!有!有———”干部们的声音明显又向上涨了一个新的高度,每个人心底蕴藏着的热血都因团长杨龙菲的这番话而变得激荡翻腾,干部们的眼眶中都注满了泪水。他们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随时愿意以付出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而掩护主力部队成功突围……

“好,既然你们都敢向我拍这个胸脯,那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一句话,只要战斗打响,全团自我以下所有人都必须用自己的胸膛去迎接敌人的子弹,咱们独立团没有一个软骨头,就是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现在由我来分配任务,为了节省时间,我只说一遍,被点到名的同志自觉记好属于各自连队的作战任务……赵文柱!”

一营三连连长赵文柱“倏”地从马扎上站起,两脚一磕,挺胸立正:“到!”

“你们一营三连负责团部左翼的警卫工作,战斗打响前属警戒部队性质,只要枪炮声一响,你们三连就要立刻组织火力配合突击队对敌人的包围圈猛攻,必须在十分钟之内突破敌人的封锁线,听明白了吗?”

“是,请团长放心,我们三连保证完成任务!”

杨龙菲继而嚷道:“姜志兴!”

二营一连连长姜志兴起身的同时怒吼道:“有,请团长指示!”

“你们一连负责团部右翼的保卫工作,具体性质和三连一样,战斗打响前,只要不脱离建制,你们爱干嘛干嘛,我绝不过问。可只要战斗一打响,你们一连就必须立刻进入到作战状态,协同突击队以最快的速度突破敌人的第一道封锁线,听明白了吗?”

“是,听明白啦,我们连保证完成好任务,绝不辜负团长的信任!”

“三营四连连长段铁柱、五连长朱永河……你们主要负责师野战医院的警卫工作,出击顺序在全团最后。师野战医院的安全是重中之重,绝不能出一点儿岔子,听见没有?”

段连长对此安排感到不满:“团长,能不能给我们连调换一下任务?既然其余兄弟部队都在前沿,也不多我们四连一个,您干脆把我们四连也拉到前沿去算啦。就是轮不上主攻任务,当作预备队也行呀,让我们连负责野战医院的保卫工作,实在是不过瘾……”

朱连长也紧接着附和道:“就是,团长,实在不行您就把侦察连和警卫连跟我们连对换一下,我们五连不怕流血牺牲,不怕打残建制,可就是别把我们甩到后面看西洋景,我们比一连和三连差到哪儿去啦?凭啥他们能到前面吃肉,我们连喝汤的份儿都没有?我想不通。”

此话一出算是捅了马蜂窝,听似一句不太入耳的牢骚话,却不知不觉地把早已分配好作战任务的一连、三连,甚至是尚未分配任务的侦察连和警卫连都稍带着一起得罪了。警卫连连长史刹海一听就火了,他站起身来就是一通夹枪带棒的埋汰话:“哟,老朱,这是说谁呢?我们警卫连招你惹你啦,咋一有不露脸的事儿就往我们警卫连身上推呢?我们这还没说话呢,你们就急着先入为主啦?这不合适吧……”

侦察连连长许友忠也话里带刺地回击道:“就是,上来就这么大喘气,也不怕咬了舌头?敢情这独立团最有战斗力的连没我们侦察连和警卫连啥事儿了,倒成你们几个外来户说了算啦?是这个意思么,老朱?”

朱连长也皮笑肉不笑地表示:“老史,老许,你们要这么说就是误会兄弟我啦。你们警卫连和侦察连都是团部的直属连队,得随时跟团部看齐,比咱这些外来户要金贵。我这也是为咱们独立团将来考虑,我们这些基层连队打光了拼光了不要紧,要是把你们这两支主力给打残了,那就该轮到团长伤心啦。咱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要不这样吧,咱们都各退一步,我们连也不管你们的任务是啥啦,咱们调换一下位置,等我们拼光啦,你们再补上,闹不好就直接捡现成的啦。”

史刹海一听这话就翻了,他一手便将帽子摔到地上,气哼哼地嚷道:“操,这话说得跟老子们警卫连占你多大便宜似的?我们警卫连这几年跟着团长大小仗加一块打了也有上百场啦,哪次不是冲锋在前。轮到你这儿,我们他妈倒都成了捡漏的二皮脸啦?你小子把话给我说清楚,不然老子跟你没完!”

眼看争执不下,政委刘平立刻从板凳上跳起,指着史刹海和朱永河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通劈头盖脸地臭骂:“史刹海,朱永河,都给我坐下!添什么乱呀?团长在这儿分配任务,你们在下面唱堂会,哪有点儿干部的样子?我警告你们,这种情况只许一次,下回再让我发现你们这样,全部回去给我写检查!检讨不深刻,我就关你们禁闭!现在都给我闭嘴,继续听团长分配任务……”

史刹海和朱永河被骂得瞬间没了脾气,只得灰头土脸地坐下继续听团长杨龙菲安排任务。

讲话前,杨龙菲特地督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刘平,心说这个政委脾气可真够臭的,自己还没发火呢,他倒先骂上啦?啧啧啧,这政工干部跳起脚来也真够唬人的,吓老子一跳……

杨龙菲幸灾乐祸道:“好受了吧?接着吵呀,怎么都不说话啦?撸胳膊挽袖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拉开架势干一仗似的,怎么现在一个个都成草鸡啦?土包子,斗气儿也不分场合时候,没看见咱刘政委最近心情不好吗?别在火头上找骂,都听见没有,要么改天抽空让政委给你们上上课,告诉你们什么叫作令行禁止……都不说话啦?好,那我继续啦。还是那句话,之前的部署照旧,谁要是有意见,可以在会后找我单聊……哦,差点儿忘啦,老子没时间跟你们单聊,等分派完任务,所有干部各自归建后,部队就要连夜出发,有什么事儿等打完仗再说。我把丑话说在前面,老总可是给我下了死命令的,头一仗要打不出个彩来,闹不好就得把老子我送到军法处去。老子要是进了军法处,你们一个个也没好果子吃,我得在我走之前把你们全都给毙了!题外话我就说到这儿,你们自己掂量掂量,现在言归正传,我继续点名……魏大刚!”

三营一连连长魏大刚啪地一个立正道:“到!”

“你们三营一连担任预备队,突击队打光了你们自动补上,三营二连、三连担任第二、第三梯队,同样的道理不变,前面的部队打光了自动补齐,都听明白了吗?”

史刹海对此则提出了疑问:“团长,您这预备队和后续梯队都安排好了,可这突击队到底从哪来,是哪个连队?您倒是跟我们说清楚呀,咋一直卖关子不说呢?您这不成心吊咱的胃口么?”

杨龙菲乐了,笑骂道:“就你小子怪话多,人家都不着急,就你急?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把这次的突击任务交到了团特务连,你们警卫连和侦察连这回就靠边儿站吧,其他人就更别想啦。警卫连和侦察连的任务是时刻跟随在团部机关身边,保护政委、政治部和机要人员的安全,至于别的,你们这回就少操心。还是那句话,有什么异议,等仗打完以后再说。说句不着边儿的,你们现在就是想打老子我一顿,也得暂时把拳头收好,等部队突围后到了安全地带,老子陪你们单练……沈建民,你他娘的别跟我在这儿‘讨口的摆堂戏———穷开心’,这次把突击任务交给你们连是经过团党委慎重研究后决定的,你们特务连责任重大。你必须拿脑袋向我担保,你们特务连一百一十五名战士没有一个人会活着撤出战斗,就是死也要给我死在冲锋的路上!当然啦,我也不难为你,全团所有轻机枪加起来不多不少正好二十挺,我全部配给你们特务连,弹药给养也优先补充,听明白了吗?”

特务连连长沈建民起身后立正敬礼道:“是,团长,请您和团党委放心,我们特务连保证完成任务!”

“用不着你保证,这次突击队由我亲自指挥,我也给自己来个火线降职,老子堂堂主力师的团长来给你们特务连做突击队长,你们连面子够大了吧?就是冲这面子,你们也得把仗给老子打好,不然的话老子非揍死你小子不可!”

此话一出,院内顿时引起一阵骚动。首先是政委刘平坐不住了,他再次从凳子上跳起来质问道:“团长,你这话什么意思?谁批准你参加突击队啦?你知道你这样做可能引发什么样的后果么?万一你出点儿什么岔子,独立团怎么办?部队谁来指挥?你这个命令我不能接受。”

杨龙菲谄笑道:“不能接受就算啦,咱也没逼你,是不是?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唉,有意见可以提,但是命令必须执行,这是咱们师政委定的规矩,你我都不能破例……再者说啦,咱要是真倒下啦,不是还有你刘政委吗?早就听说刘政委不是一般人,当年在鄂豫皖混打了这么多年,军事素质和指挥能力自然不在话下。这样吧,我要是牺牲了,你政委直接顶上我的位置,指挥权给你,也算是满足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啦!”

“你扯淡,什么叫满足我一直以来的心愿?照你的意思,是我一直在觊觎你团长的位子啦?我现在明确地告诉你,我坚决反对你参加突击队的编制,你是一团之长,不是亡命徒,你的安危关系到独立团的前途。如果你有什么闪失,我怎么跟上级交代?如果你非要一意孤行,那我只好越级给师长打电话啦。我的话你不听,师长的话总不能没用吧?”刘平厉声喝道。

杨龙菲狠狠地瞪了刘平一眼后转向面前的营连级干部们,怒吼道:“看什么看,看西洋景呢?各营连的任务都分派完啦,都滚吧,别他娘的在这儿碍老子眼!还有啊,原定计划不变,部队今晚准时开拔。我再次提醒,谁要是敢给老子掉链子,看我不扒了他狗日的皮,都走吧!”

干部们陆续离开后,杨龙菲便话锋一转冲刘平说道:“你也少给我讲那些大道理,老子不吃你这套。我杨龙菲长这么大,怕的东西不少,可我唯独不怕别人威胁。你别说是去找师长告我状啦,你就是跑到总部首长那去打我小报告,我都等着。嘁,不就是个政工干部么?说白了也就是个半路出家的和尚,你装什么老资格?红军出身了不起咋的?还跟我这儿充起大头来啦?你不同意,你不同意管啥用?还管起老子来啦?老子当年跟小鬼子玩命的时候,你在哪儿呢你?你以为你伏击个民团、保安队就成精啦,就叫会打仗啦?说句实在话,那种乌七八糟的队伍,连他娘的土匪都能把他们给收拾喽,这完全就是兵员的素质问题,与指挥能力无关,你以后也少给我摆什么军事主官的架子。只要咱俩的职务照旧,你就少跟老子讨价还价!还是那句话,把你的本职工作做好就行啦,其余的事儿你就少掺和,别越了权!”

“放你娘的狗屁,你什么意思?你这阴阳怪气地骂谁呢?你把话给老子说清楚,不然老子跟你没完!”刘平听后大怒,他愤起一脚便将旁边的凳子踢飞,竖起食指对准杨龙菲的鼻梁咆哮道。

“你少在这儿跟我指天骂地、日爹操娘的,这次总部开会把主攻任务交到我们独立团手上,老子心情不错,让你骂两句就骂两句啦。但你心里最好有个数,别骂顺了嘴,不然老子就不会拿课本上的东西跟你讲道理啦。你没事儿也去战士堆儿里打听打听,连你的前任肖政委都没敢常当我面儿骂脏话,你也最好给我省省,我不想让战士们在背后议论,说老子我欺负外来户……”杨龙菲眼神中充满了轻蔑。

眼见两人针尖对麦芒似的久持不下,副团长张山、参谋长林志国和三个主力营的营长纷纷上前拉架。张山见状不禁在心里暗自叫苦道:这俩真是上辈子欠下的,这辈子八成是寻仇讨债来啦,话不投机半句多,这才说上几句就又掐上了……

“团长,政委,大战在即,咱们都冷静冷静。你们不都说了么?这次战斗是咱独立团唱主戏,全师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咱可不能后院起火,那让人家笑话。都压压火,千万别动怒,有话好好说……团长,我觉得政委说得有些道理,您是一团之长,是咱独立团的主心骨,撕口子的事儿交给突击队去做就是啦。要是您真出点儿岔子,上级怪罪追责不说,咱独立团下一步路该怎么走?这连个拍板儿的人都没有,确实不太合适,你看呢?”

“你小子少在这儿和稀泥,这不是参加突击队的问题,是他娘的这个团到底该谁说了算的问题!这是基本原则,在独立团这一亩二分地只能有一个人说了算,那就是老子!除非老子死啦,不然谁他娘的说话都没用!就是旅长和师长来啦,老子也是这句话,谁要是有意见就趁早滚蛋,堂堂三四千人的大团也不差这一两个人的编制,老子这儿用不着卖狗皮膏药的……”杨龙菲一把将张山推开,咆哮道。

刘平正要发作,一营长谢大成赶紧堵在两人中间继续规劝道:“这话就说重啦,团长,我也觉得您最好还是再考虑考虑,毕竟这突击任务不在您的工作范围内。您看这样好不好?我来带突击队,您暂时撤到第二梯队,等我们突击队打光啦,您再补上就是啦!您和政委各退一步,这总行了吧?”

杨龙菲那如同火山喷发时的怒气终于在谢大成的嬉皮笑脸下恢复了平静,他斜瞥了对方一眼后默许似地点了点头,看来谢大成的话在杨龙菲那儿还是很有说服力的。谢大成眼看团长这儿松口了,便顺势又将目光转到了政委刘平的身上。只见刘平轻轻挪开被二营长钱里远挡住的手臂后,继而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也算是同意了自己所提出的意见。

夜幕下,战士们成群结队地集结在村子内的每一处角落,或是检查武器装备;或是打包行囊;或是围成一圈谈天论地。这是部队分兵近两年内的第一次集体归建,其中不乏有许多久别重逢的老战友。不得不说,战士们之间阔别多年后的见面礼也很有意思,不是照着对方的胸口捶上一拳,就是照其屁股上踢上一脚,要么就是将老战友家里所有的女性长辈统统问候一遍,换来的也大都是嘻嘻哈哈的回骂,没有一个人会为此而翻脸。

部队出发前,杨龙菲带着警卫员李神枪专门去了趟警卫连的连部,因为没能抢到主攻任务,警卫连连长史刹海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杨龙菲上前二话不说,照着他的帽檐就是一巴掌,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道:“你他娘的少摆这副臭脸给老子看,老子都从突击队的编制撤出来啦,你还啥气不过的?”

二人路过一班阵地的时候,代理班长钟北山如同火箭般从地上窜了起来,冲杨龙菲立正敬礼道:“报告团长,警卫连一班正在检查武器弹药,请您指示!”

杨龙菲满意地点了点头后说道:“你小子干的不赖呀,才入伍一年多就干班长啦?我差点儿忘啦,参加八路前你就已经是有好几年军龄的老兵啦。照理说以你的资历,给你个连长干都不为过,可是没办法,咱们目前条件有限,暂时没法给你提干。你小子好好带兵,等战斗结束后,我组建一个骑兵连,到时候让你去当连长。我要没记错的话,你在晋绥军的时候就是骑兵出身,到时候也算是重操旧业啦。”

钟北山努努嘴后双唇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呆滞了足有一分多钟都没开口,想说的话又被他给憋回去了。望着团长杨龙菲渐行渐远的背影,他不禁在心里狠狠地咒骂着自己的无耻行径,心说自己不过是日本人的一条走狗,又有何德何能让团长对自己如此器重?平心而论,团长对自己真心不错,虽然自己身上那老兵的身份起到了一定作用,但不能否认的是,自打见了第一面开始,团长就对自己照顾有加,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每日的训练中都尽心为自己考虑周全。不夸张的说,团长就如同自己的再生父母一般。可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特务、叛徒、泄漏情报……每一个罪名都足以让独立团遭受灭顶之灾,也足以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他打心眼里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他不奢求被原谅,但求某一天能用自己的生命来赎罪。钟北山的心里在滴血……

杨龙菲走回团部后不久,就被迎面赶来的参谋长林志国堵住了去路。林参谋长汇报说,就在团部的出击命令下达到各基层连队后没一会儿,那支由去年被俘的几名日本兵所组成的队伍就突然不干了。一番解释后才知道,这几个日本兵倒不是消极怠战,而是对团部规划的出击顺序表示不满。根据会议上的内容,不着重点名的连队将全部划到中间靠后的出击顺序,这支日本战俘班自然未能免俗。也就是说,他们不光轮不上突击队,就连第二、第三梯队和预备队都没他们的份儿。对于一向崇尚武士道精神的日本兵来说,即使是做了俘虏,接受了八路军政治部的改造,加入了反战同盟,但他们从小所接受的武士道精神却没有因此而削弱。在他们看来,只要他们还是一名军人,就必须冲到最面前,用自己的心脏去迎接敌人的子弹,最后唯有一死以告慰自己的长官。

杨龙菲对此表示嗤之以鼻,他并不认为自己对日本人存在偏见,小鬼子没一个好东西,这是他的基本看法。当年淞沪会战时,自己手下多少好兵都倒在了日本人的枪口底下?估计连他这个当团长的都数不清了。不说别人,就是自己这一身的战创,也都是日本人的杰作,小日本儿最他妈坏了,坏得都他娘的流油……

杨龙菲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根本不去考虑别人心里的滋味儿。

“我说,你们几个嚷嚷着要求参加主攻,该不会是想趁战斗打响后好往对面跑吧?咱们直说吧,你们几个对团里的情况虽然谈不上知根知底,可毕竟也在这儿生活了一年多,多少也了解了一些事儿。要是你们趁乱逃回老部队,把被俘说成是潜伏,再跟你们的上司稍微汇报点儿我们这儿的情况,那就该轮到我流眼泪啦。不瞒你们说,我在这方面吃过不少亏。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备无患总是好的。再说啦,你们这个班是师部钦点过的,是重要照顾对象,我要是把你们派到前沿去,真要出了点儿什么事,我可没法跟上面交代。”杨龙菲居心叵测地看着面前那十名日本兵,话里有话地说道。

日本兵们面面相觑地讨论了接近一分钟后,由班长山本代言,班副佐藤翻译,他们表示既然不能被编入突击队的战斗序列,那就请杨龙菲把他们划到第二或第三梯队,并再三声明称,既然他们十个人已经参加了反战同盟,就绝不会背叛自己的选择,更不会背叛目前所在的部队。经过一年多思想上的改造,他们希望能够为独立团做些什么,这才无愧于他们每天所吃的粮食和所接受的特殊待遇。

杨龙菲被这几个日本兵烦得没办法,索性便将他们划到预备队的战斗序列,并在临走前嘱咐参谋长林志国说,一定要派一到两名精干的战士盯着他们,老老实实跟随大部队行动则罢,要是他们胆敢动反水的脑筋,就立刻干掉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几个小鬼子重新回到他们的老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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