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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月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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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之行归宫半月有余,月夕抵至,殿厅喧腾,来往者除却官臣女眷外,便是在天子失踪前收服的诸小国的君主。今夜虽说是借以节日的由头宴宾,却实则乃小邦交付领土权的鸿门宴。自此以后,这群早已被殷国收服的弱国便沦为殷国的附属城邦,抛却国家的名号,彻底归入殷国的疆土当中。殷君并未赶尽杀绝,只要甘心屈服,各国在位者便能继续享有其原先领土的身位,只是原先的国主现今只能被称之为城主,而其管辖的实权亦算是名存实亡,只不过那一声虚名仍存罢了。

当然,诸国中却也不乏某些顽逆之徒,他们绝不甘心只为一区区城主,屡次交涉似乎仍执拗地坚持惯来的主张,他们不愿屈服,而这领头者便是芝岚今日欲除的目标,吕国国君,吕遇。

“此人冥顽不化,且是吕国的主心骨,其朝臣不敢忤逆他,一旦除掉此人,吕国旁臣便也乖乖请降了。朕暂且还不想动用兵力去讨伐吕国,你既活着,便要有你活着的价值,朕可不养废物,今夜你务必暗中除掉此人。”

高位上的天子目眺大殿,不苟言笑地对身旁为其斟酒的女子嘱咐道。

顺着他的眸光望去,芝岚所瞧见的乃是一端着架子,略显清冷的君王,显然,今夕他是被逼而至,相较于其身侧传杯弄盏的欢笑君,他实在显得有骨气得多,不肯向殷国摧眉折腰,哪怕自身的行径终有一日会引致二国间的战火也无妨。

下一刻,芝岚瞬即将眸光收回,旋即放下手中的酒壶,面纱于偶至的轻风间拂荡。

“殷国国君,您大可遣得力之士暗杀此人,何必劳烦我呢?再者言,您确定此人贪恋女色,亦或者说您就如此肯定我有这般大的魅力吗?陛下如此赏识我,我当真荣幸之至啊。”

此言一出,天子的犀利登时瞥至身侧人的脸孔,芝岚流露出的挑衅目光与其凶厉地交锋着。

“奸人,你最好清楚,‘劳烦’二字可否适用于你我二者间的关系。你只是朕暂且留住性命的阶下囚而已,朕下的令你尽管去做便是,旁的无需你来置喙!还有,朕只是手头上不养女色罢了,因此才勉强动用你这等低劣徒,你可莫要自视甚高!”

“陛下,您怎的这般快便动了怒?好歹下头还有无数双眼睛瞧着呢,您向来的温皮相可莫要就此走露了马脚才好。”

尽管今时芝岚的脸孔被面纱所掩,易之行却仍能洞悉其面纱背后的讥诮,芝岚的口吻总是那般惹人厌,而其凤眸更是时刻揣着不可知的狡邪,不知怎的,易之行暗觉得自己的假面总有一日会因眼前人彻底崩决。

天子将案上的酒水一饮而尽,随即重重地将空着的酒盏搁置在芝岚的眼下,示意她继续斟酒伺候着。

芝岚不怒反笑,接着将手中晃荡的酒水斟入天子的酒盏之中。

“陛下,还是让臣妾来侍奉您吧。”

酒水仅至一半,便闻柔声抵至,抬眼望去,原来是那温妃。但见此时的她一袭湖蓝色齐胸襦裙,温婉可人,谈吐间如旧般文雅怯软。如若说芝岚的口吻宛若在天子心间踩踏,激起千层怒,那眼前人的言辞便是轻风拂过,只留下淡雅的舒爽与清香。

因此,在瞧见温妃时,天子的唇畔明显有了上扬的趋势。

“也好,便有劳温妃了,现今宫里头的这些奴才们都是些笨手拙脚的,朕实在厌烦得紧。你先下去吧,待朕有需要了再来唤你伺候着,记住,谨守你自己的本分,今日各国君王皆在场,你需得妥帖侍奉好自己的主子才行,如若出了岔子,朕可不会容你。”

易之行冷目而道,话里话外皆是对芝岚残存的不满以及对她之后行径的警告,因为此女实在屡行出乎人料之事,这是天子同她头一遭的正式联盟,亦是对她态度的最后试探。

芝岚起身的瞬间,便是天子凛冽的警告悄然再抵其耳畔的时分。

“你的命是朕给的,性命来之可贵,要或不要全凭你自己的心意。不过朕可得提醒你一句,你最好莫要试图忤逆朕的命令,否则你付出的代价绝不仅仅是毙命这么简单,你明白了吗?”

芝岚欠了欠身,流露的眸光沾染寻衅的意味。

“小女并未明白呢。”

凤眸细狭,盈盈一笑,芝岚当即离了去。

温妃始终凝望着此人的身影,不知怎的,她总觉此女的嗓音与身形似乎略有些谙熟,像是在哪儿瞧见过,然而当其收回眸光,却见天子的脸孔上余染起铁青。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脸色怎的这般难看,是身子哪处不适吗?臣妾还是快些给您请太医吧。”

莫汐茹焦灼地询问道,本对那蒙面宫女的悉数疑虑如今皆因天子的脸色雾散云霄了去,其细心打量的目光却让易之行强行镇静下来。

“无事,朕无事,许是酒劲儿过大的缘故,温妃无需过多忧虑。”

今时的莫汐茹再无予天子舒爽的能力,甚而还让天子莫名生了些憋闷与躁急。果然女色还是要同芝岚比较着来看,倘使芝岚在侧,那世间的女子便皆能入易之行的眼了。

芝岚携着莫名的快意而离,临走之际她确乎觉察到天子铁青的神容,更能感受其投来的灼灼目光,不得不承认,她对自己向来无所忌的妄行还是略微抱持有胆寒的情绪,可如若能得此一见天子怒容,芝岚似乎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想要目见天子怒容的渴念绝对凌驾于悉数惊怖之上。

女子快步而去,在此期间,曾经过诸位君王的席位之后。

“荀国国君,你怎的就是不听劝呢?今日你若不将这十盏酒饮下,我们定要你好看!”

“是呀!快些饮下它!哪有君王不沾酒的!你不饮下摆明就是不给我们颜面!既不给我们颜面,你又如何在我们的行列中立足呢?”

“诸位,我确乎是滴酒不沾,平日里便是如此,还望诸位莫要为难鄙人了,从今夜起我们便也不再是君王了……”

荀国国君面露窘迫,在周遭君王的蓄意使坏下,他仍坚持着自己积久养成的习性,然而在听闻他的言辞过后,旁人却更为恣肆了,竟还推搡起他来,荀国新上任的这位君主本就一副羸弱身板,自是没法同他们这群莽人较劲。

“叫你饮下你便饮!怎的话还这么多!”

说着,他们便将手中擎着的酒水强迫性灌入荀国主的口鼻中,酒水洒了一身,荀国主好生狼狈,在一旁猛咳不止。

“瞧瞧他这德性!怎还这般没用!哈哈哈!无用的蠢货!”

显然,非但是荀国本就疆土狭小引起旁余国家的无忌,更乃易礼曾公然玷辱荀国君王,以致于现如今谁人都敢踩上一脚。

大国欺小国,小国欺弱国,这世道就是侵轧与凌虐,蛮不讲理。

目睹这一切的芝岚心生不快,于她而言,自己国家的君王受辱无疑等同于整个荀国被旁人踩在脚底,身为荀国的子民她没法眼见家国的孱羸,但见她当即驻足,冷目随即袭向这旁的诸王。

“诸位,此处乃殷国大殿,还望诸王莫要寻衅滋事,倘使恼了上头那位新君,你们怕是十个国家也不够赔的。”

芝岚本不想趟这淌浑水,无奈那颗丹心在瞧见本国君王受辱后仍忿忿难平地作祟着。

话音落,这群恃强凌弱的君主登时停了灌酒的手,旋即转回首来,上下打量起这位不期而至的莫名人。

“你是哪个东西!竟在此教训起朕来了!”

“您该清楚,今夜你们究竟是为何而来,现如今还敢于殷国皇宫之内自称朕的人恐怕独您一个了吧?您既这般有血性,不如同殷国国君当面嚷嚷,到时您还敢像适才欺压荀国国君般气焰嚣张,我定对您俯首称臣。”

芝岚并未向此人行礼,反而坚定立于原地,眸光清冷,不亢不卑。且她的架势颇像是宫里头极有身位的大宫女,眼下这位君王确乎有过一瞬的仓皇。

“你……你到底是谁人!再怎的说我也是殷国国君请来的贵宾,你……你胆敢恫吓起我来了!你就不惧我向你们天子通报,到时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吗!”

“哦?既如此,那您便去试试瞧吧,看看最终吃不了兜着走的究竟是谁人,这宫里头除却天子外,也就您敢对我颐指气使了。”

芝岚冷笑一声,挑了挑眉,流露的眸光里冗杂着深沉的讥诮,威武不屈的模样实在有高位者的风范。反正她在这皇宫中颠三倒四惯了,如今的信口雌黄好似也成了得心应手的易事。

“陛下,您瞧!那不是方才侍奉您的宫女吗?她怎的……”

此时,目睹芝岚正立于君席之前,温妃颇感讶异,连忙呼唤身侧的天子探看。

注意到芝岚的存在,易之行的眉宇间莫名染上三分愤恚,他本以为芝岚是在完成自己先前交代的除掉吕国主的命令,然而芝岚根本未及吕国君席位,甚而在不久后径直离开了席位。易之行浑然不知其这番行径为何,更不知芝岚方才一直借着他的威风以及捏造出的身位于他请来的贵宾前作威作福呢。

最终,芝岚迈着如旧清冷的步伐离开了君王席位之前,很显然,那群只会欺侮弱小的君主们一见芝岚的架势,自是不敢向君王诉诸其无礼的罪愆,万一这女子当真于殷宫里头身位卓越呢?万一她是天子最为看重的掌事宫女呢?万一她同陛下怀有私情……那他们这群外来之宾岂不是自讨没趣?可惜,这群绝不敢得罪权贵的君主殊不知芝岚根本什么也不是,她甚而不是这宫里头的人,以至于前段时日还是个被殷君四下通缉的罪囚。

不过,之后他们是万万不敢对那荀国主寻衅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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