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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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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仪沈绾辞后宫从不缺人,她安然稳坐于良妃位自有她的道理和手段,要太多恩宠只不过是把自己推向风口浪尖的行径,相见不如怀念,我想成为让帝王怀念之人。起身为她斟满了酒,梅子的酸涩漾出杯盏,直往人心尖儿上窜,笑容不自知带了些无奈。“娘娘缘何妄自菲薄?这后宫诸位,谁人不给良妃娘娘您三分薄面?”

恰巧碰上碎冰破壁啷当响,带了凉风习习,吹散了些烦闷,越发清醒。“娘娘备好酒自是有想邀约之人,妾身不请自来,不便饮娘娘的酒。娘娘若应了妾身之求,该是妾身请娘娘喝杯酒。”我听见夏风拂过柳叶带起簌簌之声,看见暖阳洒在碧波涟漪荡漾,嗅到潮湿撞上青梅果酒那只属于夏日的味道,莫名喜欢,莫名欣喜。

君良妃君苏银

她这一番话入倒让面色稍霁,只是这良妃之位复位艰难,到底也是四妃之位,这心气便渐渐淡了。夏檀奉了糕点上来,拣了一块入口,慢慢道

“不过拎得清自己罢了,小仪亦该如此,对上尊奉,对下体恤。”

淡淡一笑,梅子酒在手中渐渐冷却,本是存了邀人共饮共醉的心思,现如今却见她,这勃勃兴致也渐渐凉了,只得懒懒应付她

“你有所求,本宫却无所欲,如何满足你求?”

“这杯酒,想来你也不必请本宫了。”

小仪沈绾辞

酸涩中混入了香甜的糕点气,那丝甜腻在夏日的昏昏沉沉中越发厚重而沉闷。头脑被这冗长的甜笼罩,轻晃步摇伶仃当啷作响,破开一室的静谧。“是了,娘娘已高居四妃位,自然可以无欲无求与皇子一起安然度日。可是…娘娘您真的甘心吗?”倏忽抬眼,凤眸中闪耀着星辰大海的笑意。

阖宫上下,紫禁城早已成为牢笼,禁锢着芳华正茂的女子们。孰是孰非,谁又是心甘情愿,谁又是迫不得已,谁人明兮。“比您晚入宫的妃嫔都频频捷足先登,除您之外的三位四妃,子女双的夫人,近日新登九嫔的娘娘们,难道真不会成为娘娘您的威胁吗?”

忽然双膝而跪行一大礼,我听见自己膝盖骨清脆两声,承担着我赌上的部。“妾身所求是小,娘娘所欲才为大。”

君良妃君苏银

不知不觉间双手紧握,手中梅子酒的盏发出了轻微的声响,甘心……如何甘心?只不过这起起落落已然有了一次,璟泽已然近成年之礼,自己再不甘心,又如何?心气也渐渐淡了罢。

“再如何,本宫这位子已然这般,这出头鸟,本宫便是不会做的。”

她一跪让自己吓了一跳,听她说罢倒是想笑出声来,说到底求到自己头上,虽是不愿但也“不想她失落而归,只得饮尽了杯中酒,道

“……小仪先回去罢,本宫过几日自会请小仪再来,至于这求……”

“过几日再说,想来也不晚。”

小仪沈绾辞

伏身再一礼,提裙而起。“此事确实急不得,娘娘还需时间好好思量。那妾身便不打扰娘娘休息,先行告退。”不知这一赌注下的对不对,亦是不知这个赌大不大,寸寸皆为冒险,步步都是惊心。

我缓步往银曲的大门而去,衣袖带起夏日惹人的空气,固然知晓自己的渺小,仍是想在这囹圄的羁绊中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入了这繁华之境,听尘世的喧嚣声音,见识过形形色色的生灵,终失去了曾义无反顾的滚烫心情。“孤注一掷,破釜…沉舟。”无声喃喃,无限思绪蹁跹。

君良妃君苏银

我看着她提着裙子缓缓走出景福的殿门,时间剥夺了她曾经的青春,可她依旧还是美的,可也是她,将自己尽力压下的心心念念又一次挑出来。

“夏檀,这位沈小仪,真是不简单。”

倦怠一般闭上眼睛,深深的叹了口气,心里的气慢慢吐出来,还是站起身,吩咐夏檀重新带了温好的梅子酒,道

“去怀儿那里吧。”小仪沈绾辞

殿门再开启的这一天,正盛的日头都不那么刺眼了。偏着头抬起素手挡住半边凤眼,让阳光洒落在久不见阳略显苍白的脸上,太阳毒辣,仍抵不上人心半分。被太阳蒸烤着的空气厚重,推不开,一圈一圈荡漾涟漪,皮肤也直挺挺接受着每一缕阳光,灼热生疼,可那又如何?我心欢喜,因为我沈绾辞,又重见天日了!任何打不死我的,只能让我变得更强。嬴怀儿,你用那个和你没缘分的孩子压了我这么久,终于要到我来好好报答报答你了。

“小主,静兰殿的…那位来了。”

凌厉的凤眸蓦然一闪,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来落井下石吗,难不成要再禁个几月足?让我再陷入惶惶见不得日的境地?“不见。”转身落座在主位,端一杯浓茶,静静翕动茶盖。

嬴淑妃嬴怀儿

——墨色的发间插着并蒂缠枝的独簪,淡色眉眼染了青黛的羞涩,素白的瓷磕在案上,那音儿如炉氤氲于殿内的香般袅袅在空中

“她出来了?”

——盏带着漫不经心地从容递与身畔的仕女,抖落了慵懒的温柔,露出华服下深深的心计,那半副四妃的仪仗端的是威仪不迫,也不理她侍女相拦,淡淡吐出一句

“……一介冷宫嫔妃所在,还有资格拦?”

“进去,把她带到廊下见本宫。”

小仪沈绾辞

茶香氤氲了几许,让人想起那夜夜雨空滴到天明的声音,想起远山的娥眉颜色早褪尽,鬓发也散乱不堪的旧日,女为悦己者容,悦己者都已离去,再也用不着梳妆,那炉里还燃着帝王喜欢的檀木香,可是他怎么再也没来过?

“沈小主,淑妃娘娘有情。”漠然地盯着她婢女看似客气实则目中无人的模样。好啊,好啊,那尊贵的四妃娘娘婢女都高人一等。

清浅一笑,潋滟芳华,娇嫩嫩好似御花园里的大片荷花招摇,杯盏一放当啷一响。“难不成淑妃娘娘真把自己当后位高高在上了?冷宫又如何,也不该是尔等随意乱闯之地,这后宫还有没有王法了?”往日懦弱,只想在后宫中安稳度日,日日盼着些帝王之宠罢了,可结果呢?不过是成为了后宫争斗的牺牲品。昔日的沈绾辞死了,死在那长夜漫漫无绝期的等待虚无缥缈的帝王宠爱了,今日的沈绾辞只会为自己而活。

嬴淑妃嬴怀儿

——那车辇华盖缀着流苏千般彩,那蜀锦轻纱抚着玉履珠玉润,隔着那帷帘锦帐春黛浓任她在金乌大盛中站着,只听她言语,唇畔笑意刺骨秾

“沈氏,你禁足便是因了你这张不饶人的嘴,怎么,搬弄是非的毛病,你还是不曾忘?”

——轻轻扣着雕栏的轼,透过烟拢般的纱去看周遭的布景,夏花秋树,可终究物是人非

“都说那旧事新提惹人嫌猜,你和本宫是老熟人,提那旧事,想来也不会嫌猜。”

“跪下。”

小仪沈绾辞

凤眸含笑,唇红齿白,肤如凝脂,带起两个小梨涡深深浅浅,娇娇弱弱一副弱女子模样。“妾身何来搬弄是非一说?娘娘岂非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盈盈跪倒在地,溽热不曾减退半分,膝盖骨传来一阵炽热,暑气蒸上来,面颊染了桃花红,笑意仍不减。

“娘娘冒着这酷暑天还来妾身这小地方,妾身可真是觉得蓬荜生辉呢。”一瞬风吟,两声雀鸣,我仰头看着她坐在软轿里居高临下的样子,刚好挡住了阳光,一圈圈光晕在她周身散开,顶着四妃的头衔就是舒坦,礼不行,还得自个儿吃闷亏,如今我礼数周,看她还想整出些什么事端来。“就是不知…娘娘怎么得空来这儿了。”以帕掩住丹唇笑声伶伶。“难不成,真是要来和妾身叙旧不成?”眼里尽是戏谑的笑,毫不避讳撞上她的目光。

嬴淑妃嬴怀儿

——那广袖的衣如层叠的云堆砌于身下,对襟的掖被透锦悄入的拂柳之风微微鼓起,终是探了手容人打起了帘子,于红墙白柱,广巍云阙的景,端锦帐鸳鸯,流苏翩然的辇中看她

“既是蓬荜生辉,又托故不拜,既是居陋人微,又妄言诋毁……沈氏,话说出口便收不回,自打量着。”

——那叙旧言语脱口时便再难忍住心中杀意。人微低贱说到底也是轻料了她去,孔雀蓝盏金玉案,也不如素银绕腕双跳脱

“叙旧?”

“自然是要叙的,只是这日头猛着,本宫也不想同你再多说什么,倒不如你跪上一两个时辰,这旧,便算是叙了。”

小仪沈绾辞

我虽活的日子并不长,但走在红尘纷繁的世俗,历经过起起伏伏的人生,岁月残忍到不止将这些过往镌刻在脸上,更将这些刻在人心中。

“刘禹锡有言,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妾身深以为然。”素手掸掸素白裙上虚无缥缈的灰,远山轻挑,伸手搭在婢女手上借力站起,在滚烫的青石板上跪久了双膝隐隐作痛,虚晃了几下,耳坠摇摇却仍是笑的潋滟。“娘娘说笑了,妾身与娘娘的旧事早就叙过了,于公于私,这两个时辰妾身都不该跪。娘娘还是莫要任性的…动用私行了才是。”日晷转动不因任何事而停,临近正午日头更盛,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顺着分明的下颚滑下,悄然碎在地面,随着时间溜走。“这日头这么大,娘娘小产后不久就又怀了龙嗣,应当好好调养,小心您这肚子里这位…别再有什么不测。”如利刃,如刀闸,人心向来柔软,自有铠甲和软肋傍身,此刻我捏紧她的软肋,刺入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嬴淑妃嬴怀儿

——步步为营皆为一己荣辱,高楼台徽宇柱,偏生存她百般芳华琼楼居。于辇却轿落处垂眸打量于她,懒懒出口

“斯是陋室?这梦得诗篇赞圣人清洁自诩,偏生本宫见了这脸皮不知丢到何处去的人,在此大言不惭。”

——由着仕女搭手相托起身下辇,冰凉的丝帕拿到手中拭于额角驱夏暑炎热,丹唇略抿咬一痕檀色,俯身平视她

“这井中蛙到底也是井中蛙,所有不测,你沈氏便是本宫首当其中祭奠亡子之旗的牲品。”

“到如今,你还做着你盛我衰的大梦,偏偏无趣。”

“出来了,也该歇歇了,这命如今捏在别人手里,好歹也要拎清楚。”

小仪沈绾辞

梦?我就是要做个春秋大梦!握紧手指,指骨泛白,纤长的指甲扣进掌心。疼吗?自然,可这不敌她给予我的折辱半分难受。仍是笑,戏谑,冷嘲热讽便也都融进这笑。“那妾身便不打扰娘娘了,既未入妾身宫,那便也不算妾身客,妾身便不尽地主之谊送客了,娘娘慢走。”生的千娇百媚,音调温侬软语,凤眸笑的弯弯绕。转身的狠,步摇顶撞在鼻骨,眼眶泛红。

抚过楠木的桌,因日复一日的抚摸,桌角都变得光滑而模糊,蓦然扣紧桌角,力道似是要把桌角掰断。“现在该想想,如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不知是说给婢女听的还是说给自己,我都该好好想想该如何报这个折辱之仇。新仇旧恨,嬴氏,我们之间的账,早晚要算个清清楚楚。

嬴淑妃嬴怀儿

——她脱口而出便是一句不送,倒不怒反笑,沈氏,这四妃半副仪仗摆到你面前,偏生是你要送客也没那相送的资格,到如今那张嘴,偏生倒让你占得那不敢相送的光去!

“有你这宫中主位相送本宫,你何德何能,轮得到你跪道迎送?”

——那轿辇挪在路上平缓又妥当,夏风拂锦过纱,慢慢探出手轻拂令仕女上前轻语何事有咐,慢慢道

“……她沈氏虽出来了,也不许她好过了去,此事不必与人知道,吩咐内庭,一件件委屈了她,也算是让她……”

“领教了厉害。”王贵姬王施施

午后总是倦倦,不知何处的母犬生了一窝刑,竟让云阁她们那群小丫头抱了一只回来,长春人少,索性也放任着闹腾。手中端的是小厨房新做的莲子羹,少搁了糖,甚合口味,院中坐了,笑吟吟看着一帮子人忙活给小犬搭窝。

慌慌张张撞了个婢女进来,嘴里叫嚷着“贵姬,我家主子…孩子,没了。”已是有眼尖的认出是灵音殿的人,碗盏倾碎,也不顾污了衣裙,口中念念,直往那处去。

喻美人喻令仪

手足生凉,听得有脚步窸窣,眼皮沉沉,喉间却似被人扼住,魑魅魍魉,皆是些夺人性命的赃物在跟前。络充媛,是了,就是她络氏,罚了自个儿跪,那是上好的青石板,沁得骨头生寒,秋风恣意,撩乱了簪发,却抬不动手臂去绾。再便是虚浮之境,白雾茫茫,不见光景。

小腹绞着,眼前是血迹斑斑,梦魇了,两臂向前扑腾,却始终睁不开眼,醒不过来。

王贵姬王施施

跨步往里,时有婢来拦,说些血腥未散,不吉之语。一把喝退,又在推门一瞬滞神,缓了动作,支开寸许,向里瞧。血气夹药香,刺得胃间一涌,拾帕拭去眼角残珠,侧身进去,复又将门轻掩。

榻前跪侍之人见状,福礼退后,由己进前。挽幔看人,眉梢滴盈盈汗珠儿,一掌握住她指骨,添了些力,轻声唤她。

喻美人喻令仪

如溺水之萍,深处无光,左右无物。忽有人援臂,于泥沼中予己甘甜之气,鼻息尽顺。

清河潺潺自心间过,缓开眉眼,看清眼前人,指尖拨动,在其掌心划过。

撑开唇齿,气息犹紊,“我竟不知……我从来不知……有了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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