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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亡命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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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个聚在一块儿的人谈起了附近的土地与农民。这些话题说够了,又转而开始议论上礼拜天下葬的某个老头儿的岁数。

在场的年轻人认为他很有一把年纪了,而几个老头子却宣称他还年轻呢——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公公说,死者并不比自己年长——要是他好好保养,至少还可以活十年到十五年——要是好好保养的话。

这个话题没有什么引人入胜或者说激起恐慌的内容。那强盗付了账,不声不响地坐在角落里,无人注意,差一点睡着了。就在这时,一位不速之客进门的嘈杂声将他的睡意多少赶走了一些。

来者是一个喜欢插科打诨的小贩兼江湖骗子,背上挂着一口箱子,周游四乡,兜售磨刀石、磨刀皮带、剃刀、洗面水、治狗病和治马病的药、廉价胭脂水粉什么的。

他一进店门,就跟几个乡下人有说有笑,无伤大雅地相互逗乐,等他吃饱喝足了,又来了个顺水推舟,打开百宝箱,一边开玩笑,一边做起了生意。

“那是什么玩意儿?好吃不好吃?”一个乡下人嘻皮笑脸地指着箱子角落里的几块形状像糕点的东西问道。

“这个嘛,”那家伙拿起一块来,说道,“这就是那种百灵百验、物超所值的合成肥皂,专去各种丝绸、缎子、毛毯上的斑点、锈迹、污渍、霉点。

任何迹印,不管是酒迹印、水果渍、水渍、色斑,还是沥青迹印,用这种百灵百验、物超所值的合成肥皂,擦一下管保全部褪尽。

若是哪位女士名誉上有了污点,只要吞一块下去,立刻药到病除——这可是毒药呢。

如果哪一位先生有心证明自己的清白,只需要咽一小块,从此名声就不成问题——因为这玩意儿简直跟手枪子弹一样令人称心如意,而且味道差了许多,结果当然是名声大振。一个铜板一块。有这么多的好处,只卖一便士一块。”

当场便有了两位买主,更多的听众显然也动心了。小贩见此情形,叫得更起劲了:“这玩意儿一造出来,*购一空,”那家伙说道,“眼下一直开足马力生产,还是供应不上。那些人可卖力了,累死了马上给寡妇发抚恤金,一个孩子每年二十个铜钱,双胞胎翻倍。专去各种酒类污渍、水果污渍、酒污渍、水渍、油漆、泥浆、血迹。在座一位先生帽子上就有一个迹印,他还没有来得及请我喝一杯酒,我就已经擦掉它了。”

“嗨!”张胖子大叫一声,跳了起来,“把帽子还我。”

“先生,你还没来得及走到房间这边来拿帽子,”小贩朝众人挤了挤眼,答道,“我就可以把它擦得干干净净。各位先生注意了,这位先生帽子上有一块深色的迹印,大不过一个铜子儿,不管是酒渍、水果渍、水渍、泥浆,还是血迹——”

那人没能再说下去,因为张胖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咒骂,掀翻桌子,劈手夺过帽子,冲出酒店去了。

反常的精神状态,内心的举棋不定,是由不得这个凶手的,已经整整折磨了他一天。这时他发觉后面没有人追上来,人们顶多也就是把他当成一个憋着股子火气的醉汉罢了。

他转身离开小镇。街上停着一辆邮车,他避开车灯的光亮走过去,认出这是海螺城开来的邮车,正停在那所小小的邮局前边。他差不多猜得到接下来会出现什么情况,却还是走到马路对面,凝神谛听着。

押车的职员站在车门口,正在等邮袋,一个穿着像是猎场看守员的男人走上前去,押运员将已经放在便道上的一个篮子递给他。

“这是给你家里人的,”押运员说道:“喂,里边的人手脚快一点好不好?这该死的邮袋,前天晚上都还没弄好,这样是不行的,你不是不知道。”

“城里有啥新闻?”猎场看守一边问一边往窗板退去,这样更便于欣赏一下那几匹马。

“没有,据我所知没什么新闻,”押运员戴上手套,答道,“粮价涨了一点儿。我听说清水桥出了一起凶杀案,不过我不大相信。”

“噢,一点不假,”一位打车窗里往外张望的绅士说道,“真是一起可怕的凶杀。”

“是吗,先生?”押运员触了一下帽子,问道,“先生,是男的还是女的?”

“一个女人,”先生回答,“据估计——”

“得了吧。”赶车人不耐烦地嚷了起来。

“这该死的邮袋,”押运员嚷嚷着,“你们里边的人是睡着了不是?”

“来啦!”邮局职员跑出来,嚷了一声。

“来啦,”押运员咕哝着:“啊,跟那位千金小姐一样,说是马上就要嫁上我了,可我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兑现。行了,开车。好——哩!”

邮车喇叭发出几个欢快的音符,车开走了。

张胖子依旧站在街上,对刚才听到的一席话显然无动于衷。他只是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没有比这更叫他恼火的了。末了,他又一次往回走去。

他闷头闷脑地往前走。可是,当他把小镇抛在身后,来到空荡荡、黑沉沉的的大路上,就有一种恐怖的感觉悄悄爬上心头,他浑身里里外外都哆嗦起来。

眼前的每一个物体,不管是实物还是阴影,不管是静的还是动的,全都很像某种可怕的东西。然而,这些恐惧比起那个从清晨以来与他寸步不离的怪影就算不得什么了。

朦胧中,他分辨得出它的影子,说得出最细微的特征,记得它是怎样身体僵直、面孔冷峻地行走的。

他听得到它的衣服擦着树叶沙沙作响,每一阵微风都会送来那最后一声低沉的惨叫。

他如果停下,影子也停下。他如果疾走飞奔,影子也紧随在后——它并不跑——真要是跑倒还好些,而是像一具仅仅赋有生命机理的躯体,由一股既不增强也不停息的阴风在后面缓缓地推动。

他几次把心一横转过身来,决心把这个幻影赶走,哪怕它会下死劲地瞅着自己,却不由得毛骨悚然,连血液也凝滞了:因为幻影也随着自己一起转过来,又跑到身后去了。

上午他一直是面对着它,而眼下它就在自己身后——寸步不离。

他如果背靠土坡,便会感到它悬在头上,寒冷的夜空清晰地映出它的轮廓。他仰天倒在路上——背贴着路面,它就直挺挺地站在他的头上,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一块活生生的墓碑,刻有用鲜血写下的墓志铭。

谁也不要说什么凶手可以逍遥法外,老天没长眼睛。这样提心吊胆地熬过漫长的一分钟,与横死几百回也差不了多少。

他经过的野地里有一个茅棚,提供了过夜的栖身之所。小屋门前长着三棵高大的杨树,里边一片漆黑,晚风卷着一阵悲凉的哭泣声呜呜咽咽地刮过树梢。

天亮以前,他没法再走了。他直挺挺地紧贴墙根躺着——等来的却是新的折磨。

这时候,一个幻影出现在他的面前,与他躲开的那个一样顽固,但更加可怕。

一片黑暗之中,出现了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那样暗淡,那样呆滞,他宁可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也不愿让它们走进自己的想像。

眼睛本身在闪光,却没有照亮任何东西。眼睛只有两只,可它们无处不在。

如果他合上双眼,脑海里便会出现那个房间,每一样东西都是熟悉的——的确,如果让他凭记忆将屋里的东西过一遍的话,有几样也许还想不起来,一件一件全在各自的老地方。

那具尸体仍在它原来的地方,眼睛与他偷偷溜走时看见的一样。

他一跃而起,冲进屋外的野地里。那个影子又跟上他了。他又一次走进小屋,钻到角落里。他还没来得及躺下,那双眼睛又出现了。

他呆在这地方,唯有他才清楚自己是多么恐惧,他手脚捉对儿地打着哆嗦,冷汗从每一个毛孔涌出来。

突然,晚风中腾起一阵喧闹声,喊声叫声在远处响成一片,其中交织着慌乱与惊愕。在这个凄凉冷落的地方听到人的声响,即便真正是不祥的预兆,对于他也是一大安慰。

危险临头,他又有了力量与精神,他猛然跳起来,冲到门外的旷野里。

广阔的天空像是着了火。一片高过一片的火头挟着阵雨般的火星,旋转着冲天而起,点亮了方圆几英里的天空,把一团团浓烟朝他站的方向驱赶过来。又有新的声音加入了呐喊,呼声更高了。

他听得出那是一片呼喊:“失火了!”喊声中混合着警钟鸣响,重物倒塌,火柱爆裂的声音。烈焰围住一个新的障碍物,火舌箭一般蹿起来,像是补充了食物似的。

在他远远旁观的当儿,喧闹声越来越嘈杂,那边有人——男的女的都有——火光熊熊,人来人往。

这情景在他看来如同是一种新的生活。他飞奔过去——直端端的,一头冲了过去——冲过荆棘灌丛,跃过栅栏和篱笆,和他那条汪汪地高声吠叫着跑在前边的狗一样像是发了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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