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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盗马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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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吕润性一声低喝,打算那十五郎的骂声,十五郎虽然还不知道原委,但看吕润性脸色不善,赶忙闭嘴退到一旁。吕润性走到那盗马汉子面前,沉声道:“你们到底是何方人氏,为何在这里屯聚。”

那汉子早已置自己生死于度外,见吕润性发问,便昂然答道:“某是和州人氏,去年被征发到这里修筑宫城,监工催逼的紧,饭食又多是陈谷,不少人饥寒而死,受逼不过才与同乡逃了出来,不敢回家牵连了家人,只得躲在山中苟活着。”

吕润性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转身走到自己坐骑旁,翻身上马,一旁的护卫首领见状,赶忙迎了上去,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到吕润性的的命令声:“某家先回城里去了,你将这些人带回去,好生看护,莫要责罚!”

“末将知晓了!”那护卫首领躬身领命,还没等他抬起头来,吕润性便猛抽了一下马屁股,绝尘而去。那护卫首领见状,赶忙招来数名手下跟上去护卫,自己去执行命令不提。

吕润性进得城内,便径直前往母亲吕淑娴住处,他身份特殊,也无需侍卫女官为他通传,立即便有人引领他入宫,吕润性走过一段游廊,离得堂上还有十余步远,便听到传来一阵说笑声,显然堂上除了吕淑娴以外还有其他人,吕润性在堂下稍一犹豫,还是大步上堂,躬身行礼道:“孩儿见过阿娘!”

吕淑娴斜倚在锦榻上,与坐在一旁的崔珂执手谈心,正说的开心。这屋内通了地龙,虽已是寒冬腊月,气温暖和异常,便如同四月晚春一般,那崔珂人只穿了一件夹衫,被暖气一熏,更显得雪肤红晕,娇美异常。她见吕润性上得堂来,赶忙红着脸站起身来想要敛衽行礼,却被吕淑娴一把扯住了,笑道:“罢了罢了,这等内室之间,这礼数便免了吧!大郎,快将外衣去了,这屋内暖和的很!”

崔珂没奈何,可还是微微的对吕润性福了一福,道:“奴家见过殿下!”让一旁的吕淑娴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她已经年过五十,所选的夫君眼看就是九五之尊,宗族繁盛,虽然未曾给吕方产下一子,但所过继的儿子也英武仁孝,即将继承大统,在那个年代一个女人所能想象得到的一切,她都已经得到。如果这世上还有一点什么让她念念不忘的,那就是还没有看到儿子娶妻生子,子孙绵延。她看到崔珂这样一个家世、容貌、德行都无可挑剔女子,早就当成了自家儿媳看待,怎么看怎么都喜欢。

吕润性依照母亲的要求,解下外袍甲胄,早有婢女呈上锦垫让其坐下。吕淑娴看了看英武的儿子,又看了看崔珂,心里说不出的开心,笑问道:“大郎,某听说你昨日出城打猎去了,收获可好?”

吕润性听到母亲的问话,立刻想起了方才在流民寨中遇到的一幕,不由得脸色立刻阴沉了起来,崔珂在一旁见了,还以为是吕润性此次出猎不顺,没有打到什么猎物,便笑着劝解道:“夫人,奴家听说这出猎之事,多半是凭运气的,今年冬天气候甚暖,山中食物不少,不少鸟兽都在深山之中,无须下山觅食,殿下固然弓马精熟,只怕也难打到什么猎物!”

吕润性闻言感激的看了崔珂一眼,笑道:“阿娘,孩儿此次倒也打了些鸟兽,待会伴当们回城了自当挑些好的送来您这儿。只是——”说到这里,吕润性脸上现出为难之色,看了一旁的崔珂一眼,犹豫自己是否应该将先前在寨中所见的那些事情在崔珂面前说出来。

崔珂是何等精明之人,见吕润性这般模样,立刻变回过意来,起身行礼道:“这宫中后院奴家还是第一次来,想要下去游览一番,还望娘娘恩准!”

吕淑娴此时也看出吕润性未曾出口之事应该干系颇大,便笑着点了点头,对身后的中年女官下令道:“也好,胡常侍,你且带崔小娘子在附近转转,莫要走远了!”

待到那女官和崔珂都下堂去了,吕淑娴转过脸来,此时堂上只有吕淑娴、吕润性母子二人,她便笑着喊着儿子的乳名道:“虎头,你看为母的眼光如何,这孩子模样、家世、礼数都是没话说了,更不要说这般乖巧,正是你的良配!”

吕润性闻言一愣,旋即明白了母亲的意思,恭声答道:“阿娘看中的,自然差不到哪里去,孩儿自然是满意的?”

吕淑娴见吕润性态度虽然恭顺的很,但明显注意力不在此事上,便柔声问道:“方才你脸上颇有不愉,莫非是路上看到了什么事情让你不开心了?”

吕润性点了点头,此时堂上没有外人,他便从昨夜打猎归来遇雨说起,将不得已夜宿废寺、清晨发现战马被盗、追踪遇匪、破寨擒贼诸事叙说明白,一直到那汉子直斥吕方为盗贼为止,说到这里,吕润性停止叙述,双目直视着母亲的双眼。等着吕淑娴的问答。

吕淑娴并没有立即回答儿子的问题,低头喝了一口茶,反问道:“那大郎你以为如何?”

吕润性稍一犹豫,还是鼓足了勇气,沉声答道:“那厮虽然无礼,但言语间也有几分道理。孩儿记得太宗曾有言‘君犹舟,民如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父王这些年对外年年用兵,对内又大兴土木,百姓受盘剥甚重,只怕时日久了,有不忍言之祸呀!”

吕淑娴听完儿子说完这一番话,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好一个‘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想不到数年不见,我家的虎头也长大了,好,好,好!你有这个心思,任之百年之后也不用担心后继无人了!”说到这里,吕淑娴不待吕润性逊谢,突然脸色一整,道:“只是你可知道,这天下间有君王之仁还有小人之仁,两者之间可是大有不同的。”

“君王之仁?小人之仁?”吕润性闻言不由得愣住了,他一下子被这两个从未听闻过的名词给弄糊涂了,只得问道:“孩儿愚钝,还望阿娘开解!”

“这小人之仁倒也简单,无非是在家孝敬父母,兄友弟恭,爱妻怜子,节俭度日,在外与邻里友善,努力耕作,遵守法纪。而君王之仁却大有不同,须知这君王执掌天下大权,则须为天下长远计,而小人往往庸碌短视,昧于眼前小利而不做远计,若是君王耽于小仁小义,那岂不是什么事都做不成了?反而害了他们!”吕淑娴说到这里,见儿子脸上露出不解之色,便笑道:“比如你父亲用兵打仗吧,当年我等在淮上时,盗贼横行,百姓不得安堵,无论是哪一家打过来,都要对当地百姓烧杀抢掠一番。幸好有你父亲兴起义兵,扫平群雄,如今虽然赋税劳役重点,可比起当年那般‘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景象简直是天上地下了。可只要用兵就肯定要收粮征夫,更不要说杀人了,若是按小人之仁所言,你父亲就什么都不做,呆在家里当个田舍汉,只怕现在江淮间还是你杀我,我杀你,三日一小仗,五日一大仗,哪里还有今日气象?”

“阿娘所言有理!只是——”吕润性听到这里,虽然在母亲话语中找不出什么破绽来,可还是总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吕淑娴看出儿子心中的犹豫,道:“你出生时夫君已经当上了一州刺史,不曾见过在淮上时的乱离景象。明明外面有大片的荒地,庄子里也没粮食吃,可就是不敢去开辟,因为离庄子远了一旦碰到盗匪袭击,便来不及逃回来。刚刚一开春,庄子外面便是成群结队破庄子抢粮食的流民,若不杀个你死我活,便没法把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安生吃到肚子里去。从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天底下最重要的就是秩序,让老百姓能够安心种地、这样所有人才能有饭吃,有了饭吃才能谈什么仁义道德,离开了这个谈什么仁义道德都是虚的。”

听到这里,吕润性已经被吕淑娴口中所叙述的景象触动了脑中的回忆,他在担任寿州观察使时,也曾看到后梁与吕吴边界的缓冲区,数十里甚至百余里毫无人烟,这一切都证明吕淑娴方才所说道理的正确性。

“阿娘说的是,孩儿受教了!”吕润性向母亲拜谢道:“父亲连年征战,致一方太平,的确是仁义之举,只是这大兴土木,兴建建邺城之事,是否可以先缓一缓,待到兵事完结之后,再建设不迟。”

吕淑娴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到堂前,手指城外东南方向问道:“大郎,你可知道那是什么?”

吕润性走到吕淑娴身旁,向母亲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吕淑娴手指的方向远处有一个土丘,在烟气笼罩之下,一时间也看不太清楚,他仔细的搜索了一会脑中的记忆,不确定的答道:“孩儿愚钝,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母亲手指东南方向,那边应该是南朝台城旧址吧。”

“不错!”吕淑娴点了点头,她转过身来,道:“今日某便再考校大郎你一个问题,为何你父王要弃已有根基的杭州不要,迁都建邺,重新建城于此地?”

吕润性搜索了一下脑海中的记忆,沉声答道:“杭州虽有重江之险(对北方有长江和钱塘江两道障碍),但偏处一隅,运河狭隘,大船不得并行。若要经略荆襄,混一宇内,远不及建邺。其地前据大江,南连重岭,凭高据深,形势独胜。西引荆楚之固,东集吴会之粟,经营四方,此为根本。其地舟车便利,无艰阻之虞;田野沃饶,则有展舒之藉。在东南言地利者,自不能舍此而他及也。”

“不错,兵要地理之上,你倒是花了不少功夫!”吕淑娴笑道:“用兵之道我是不明白的,但这建邺乃根本之地,四方财赋,商贾大户聚集此地,若不兴建城郭,如有变乱,当以何拒守?你用兵多年,应当知道两军相争,胜负无常,若无城郭,胜则罢了,若是败了便是一败涂地的下场。你父王用兵数国,运转千里,岂能不深固根本的?”说到这里,吕淑娴指了指远处的南朝台城遗址,继续说道:“南朝城池狭小,随固但百姓商贾皆居城外,侯景之乱时,百姓死伤极多,是以南方积弱,终为北朝所灭。如今南方户口胜与南北朝时十倍,若不兴建大城,若敌军来袭,城外的百姓资财岂不是尽数落入敌手?”这吕淑娴虽为女流,但见识深远,朝中无人敢以女流相视,吕方出兵远征之时,时常将权柄相交,以为居守之人,这一番话说下来,听得吕润性大汗淋漓,惭愧无地,便好似面对父亲的责骂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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