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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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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谁人都没法相信天子此番猝不及防的举动,甚而就连燕祺亦投来了困惑的目光。

但易之行却并不因旁人的蹙悚而随意转变自己既成的心意,其实自打他踏入此地以来,云桃与绫罗便早已成了他势必要在此事落幕后斩除的对象,不因旁的,只因她们双双牵涉入此回的谋害案中,凡是牵涉其中之人,无论有罪无辜皆成了易之行的眼中钉,他可以滥杀无辜,却绝不放过任何一位居心叵测之人,他不容隐患留存。

“记住,今日这二人的结局便是这宫里头妄图谋害岚采女性命者的结局,只要与对岚采女不利的事情牵扯上一丝一毫的干系,朕都绝不放过!”

此言也算杀鸡儆猴了,旁余宫女们连忙低下首来,不敢有半分造次,她们今日算是彻底目睹到天子对岚采女感情的深厚,原来这些时日宫中一直流传的关乎于天子移情的消息根本就是空穴来风。

而一旁的莫汐茹则久久处于一方蹙悚之中,分明前段时日她还亲眼目见易之行对芝岚的怠慢与冷态,怎的一会子功夫这份浓情便又再度归于其身呢?她怔怔地凝望着眼前人,不久便又一次感受到心扉被什么生狠撕拧着的痛感,痛到五脏六腑都欲顷刻崩决一般。

温妃再度低下首来,脸孔在一方阴影里沉沦。

事毕之后,那些无辜的宫女们被就此放回于宫中,而易之行亦回到了自己的寝殿内。

但见他一至殿内,便猛地瘫软在案旁,任身子倚靠在座上。

这一夜,易之行经历了过多的波折,情绪跌宕起伏,总感觉历经了一年的劫。尤其是在静访宫的那几个时辰内,百爪挠心,如坐针毡,那等感受易之行再也不想触及了。他深呼一口气,将双眸轻轻闭合。

“陛下,您适才为何将云桃也……”

“不为何,朕就是想杀她,你有何议?”

染带着些许任性的意蕴,天子威厉地回复道。

“属下不敢!”

“你不敢便好,退下吧,朕想一人静静,记住,派人时刻看护着岚采女,如若她有半分异样,立即谴人来报。”

“是!”

携带着一肚子狐疑,燕祺匆匆离了此。于他而言,易之行才是今夜异样频生最多之人,因为不久前他分明还坚冷地道着自己同岚采女的生死毫无关系,如今却又为了她连续斩杀二人,非但如此,竟还连夜兴师动众地查出背后真凶,这般渴急的态度根本是从前不曾有的。

燕祺虽狐疑,最终却不敢多言什么,他可以瞧出,自家主子像是一夜间憔悴了八分,这比他平日里起早贪黑处理政务还要惹人辛劳,易之行的情绪似乎抵至于行将崩决的境地,燕祺只想迅即逃离。

待他彻底走后,易之行的双目则冉冉启开,内头充溢着他仍未平复的焦灼于疑虑,焦灼的乃是芝岚之后的状况,然疑虑的却是莫汐茹的种种异样。今日的谋害案看似终了,可在天子的心底这件事情远远比现状更为繁难,他甚至以为牵扯之中的不仅只有适才惨死的那二人,更有她们的主子,莫汐茹。总而言之,在未来的日子里,易之行对莫汐茹固来的态度怕是要有所改观了。

与此同时,莫汐茹的寝殿之中。

“娘娘,您怎的还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如今这件事情不都已然查出了吗?再者言,岚采女的病情今时似乎也有了转机,咱们根本不值得去为那暗中谋害的奸人感到惋惜!”

面对怔怔地坐于榻上却似乎飘忽于神思之外的莫汐茹,素锦连忙耐性劝慰着,希冀能帮助她排解心底的郁结。

然而此时的莫汐茹却根本听不进她的好言好语,反倒还颇不耐烦地应答道:“本宫不是惋惜!本宫……本宫只是……唉……”

女子莫名有些焦灼,却又迟迟答不上一句完整的话来,此番不耐的行径登时引得素锦惶惑起来,她眨巴眨巴眼睛,实在有些无措。

“娘娘……您……您无事吧?有什么事您便同素锦说,素锦瞧您这模样心头焦灼得紧啊。”

意识到自己言行失态的莫汐茹不由低下首,旋即轻声嗫嚅着:“素锦,本宫不是有心斥你的,只是本宫觉得一夜间失却两位宫人的性命,本宫心底难受的紧罢了……”

素锦本就不是个生性疑忌的,听闻自家主子的开释,自然选择全盘接受,她并不像天子一般觉得眼前人可能暗藏着什么端倪。

下一刻,但见素锦一把紧执住自家娘娘的手,继而再度安抚起来。

“娘娘,素锦知晓,您就是过于心善了,对于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咱们实在没必要为她们叹惋,总之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货色罢了!一个被证据咬定了是凶手,另一个亦是接二连三当众指认旁人,素锦怀疑上回的纵火案也同这云桃有关,只不过她将罪责全部推卸到李氏的身上。娘娘无需焦灼,反正咱们宫里头如今算是彻底清净下来了,除去了两个尽爱惹事的,想必日后也无人敢继续暗中作梗了,娘娘您便放心好了。”

说着素锦便拍了拍眼前人的手,脸孔更是笑盈盈地对着她,意图使自家娘娘开心些。

然而莫汐茹低沉的脸色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好转,她甚而还轻轻推开了眼前人的手,随即将自己的脸孔别到了一旁,不去瞧她。

“素锦,本宫知晓了。你先下去吧,本宫想一人静静,如今早已到安睡的时辰了,你也该去好好歇息着了。”

面对莫汐茹的异样,素锦曾产生过一瞬的狐疑,然而这狐疑仅停留于其脑海中须臾,最终,素锦只是将温妃种种困惑之举归咎于其本身的善心,从来不曾往坏处想。

“既如此,那娘娘您便早点安睡吧,莫要胡思乱想,素锦就此离开了……”

待素锦彻底将此间屋门闭合之后,莫汐茹满面的愁容终于重新别了回来,可这之上却明显冗杂着某些更为郁结的成分。但见其紧蹙的双眉迟迟不肯放松分毫,里头像是盛载着一汪繁杂的心事,只有她自己一人知晓。

莫汐茹并未急急睡下,反而在这间屋子内踱步来,踱步去,似乎焦灼难耐,因为她的步伐中明显染带着三分急促。

这整一夜,莫汐茹都未曾安眠,正如易之行一样,只不过这二人不曾安眠的缘由却是天差地别。

接连几日,芝岚的寝殿当中始终是一派死气沉沉的光景,除却偶时前来侍奉看顾的三两人,几乎没人再敢到访于此,尤其当那夜宫女毙命的消息传出后,任是谁人也不敢涉足于此,哪怕是过往时常来探望芝岚的莫汐茹亦从未再抵至于静访宫过了。

这一夜,昏睡多日的岚采女终于有了些许的异动,但见其手指略略抽动了一下,紧接着便是其眼皮的些轻微跳动,在无人于此看顾的时分内,芝岚冉冉启开了已被数次判为命亡的双眸。

头一眼瞧见的仍旧是一方四下无人的空寂,这同往昔的景象并没有什么不同,当意识渐渐归于脑海时,芝岚忽地蹙了下眉,思绪一及当夜的光景,百感交集的繁杂感再度涌上芝岚心头,此时非但是方才苏醒的困乏感困扰着她,更有某种说不上来的感受纠缠于她的心尖。芝岚没法想象在自己昏睡的这几日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亦或者说,她根本想象不到易之行此后的种种举动与反应,因为那一夜的易之行早已超乎她的意料了,尤其是接连昏睡半月而再度苏醒之际,芝岚更觉那一夜所发生的一切,包括易之行绽露出的温柔,包括他怀中的温热都是那般似真似幻,不可捉摸,像是一场从不可能在现实领域发生过的梦境。总而言之,芝岚没法相信那一夜的天子确有其人。

终于,在各种繁难的思绪轮番上阵困扰着芝岚之后,她逐渐接受了自己仍旧存活的现实,更接受了过往所发生的一切,然而她迟迟抱有怀疑态度的乃是当初那一夜降临于自己之身的温存,毕竟是方苏醒之人,芝岚很难不觉得那模糊的一夜是否乃自己遐想出来的场景亦或者说只是在这昏睡许久的时日里做的一场稀奇古怪的梦。不过,在未见到天子之前,芝岚已懒于思衬这么多了,当初的那一切便等面对天子时再行思量吧。

她试图坐起身来,然挣扎几次,几乎皆是徒劳无功,浑身的酸软乏力依然顽固地残存于芝岚的身躯内,她不知自己染了毒,更不知这几日宫里头曾发生过的血雨腥风,所有的记忆都朦朦胧胧地停留在那一夜的诡秘之中,易之行眸底的温柔与之后他发觉凶杀时所流露出的狞恶与绝望,这种种光景曾在芝岚的脑海中闪现不止三两遍,可她却竭力想要抛开这一切。

此时,忽有一阵轻微的声响传来,芝岚羸弱的眸光顺着那声响摸索去,但见上一刻还曾想竭力抛却的脸孔,这一刻竟猝不及防地跃入眼帘之中,那是一张残存着些许柔情却又满淬着狞恶的脸孔,就同那似真似幻一夜中的脸孔一摸一样。

这一刻,在面对这么一张繁杂的容颜时,芝岚彻底笃定了那一夜的真实性,不知怎的,正因这份笃定,她遽然感到一阵恐慌与心悸,脸色非但当即煞白了三分,就连眸光亦呆愣在了同一处。

此时,易之行的目光亦是稍许愣神,尤其是在亲眼目见芝岚正与自己四目相对时,他的神容便更是失却了曾经的控制力,不久后则从呆滞的状态转变为一如既往的狞恶,然而这狞恶之中却明显夹杂着某种私情般的极端恨意,这种恨意只有在同眼前人四目交接时才能透彻地曝露出来。

望其如此,芝岚的心底更是泛起一阵莫名的惶惑与仓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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