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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浓情与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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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陛下,您在吗?”

恰在这危如累卵的关头,门外忽传来一声急促的叩门音,紧接着便响起了燕祺那不合时宜的嗓音。

易之行就此稍稍睁大了眸,芝岚却打此慌了神,不知怎的,在二人四目相对的刹那间,芝岚根本没法将手中的匕首径直刺下,反而于仓皇之中将之重新敛入了袖中,然而当这行径毕,芝岚的悔意便也丛生于心底。她本该破罐子破摔先行出刃才好,怎的一对视上易之行的眸子便骤时感到一阵莫名的惶恐呢?

此时,二人的双唇冉冉分开,留存在彼此面颊上的仍是适才那方粘稠的温热,温热化为红晕紧密覆盖于双颊,久久不曾散去。不久后,理性归于大脑,但见二人不约而同地慌乱侧过首,不敢正视彼此的目光则在四下游离着。同时,芝岚则将袖中的匕刃小心匿好。

“陛下!陛下!您在这儿吗!”

外头的呼唤转而化为一声声的疾呼,这态势似是行将便要破门闯入一人来,燕祺不知怎的尤为紧张。

天子轻咳一声,旋即忙回应着,口吻里明显羼杂某一种莫名的不耐。

“你大声嚷嚷些什么!朕在此处。”

闻此言,燕祺才算彻底放下心来,适才他一直追寻着易之行的身影,中路遭逢的阿露洛说他来了此,燕祺便也赶忙而至,可这屋内却似乎弥漫着诡秘的晦暗,不像是有人在里头,亦或者说里头正发生着什么令人汗毛倒竖的事情,这是当时油生于燕祺心底莫名的念头,如此,他才这般着急忙慌的,唯恐自家主子遭遇到什么不测。

“陛下,属下能否入内?”

“不能!”

易之行回答得尤为坚决,就连他自己也骇了一跳,言辞落后,他紧接着补充道:“你有何事?快说。”

“属下无事,只是担心陛下您的安危罢了。”

“朕在自己的皇宫里,还能出什么事?你的思虑未免过度了些,整日疑神疑鬼些什么?好了,你已清楚朕如今再安康不过,如若你没有事的话,你便可以离开了。”

口吻之中遍布的催促意很是明显,然而外头的燕祺却对此浑然不解,这屋里头晦暗得紧,自家主子究竟还能在里头作甚?他可不觉得天子会于今夕留宿在岚采女的寝殿,这根本毫无逻辑可循。他宁愿相信今夕此处会发生一桩凶杀案,也不会相信自家的主子今夜会翻了芝岚的牌。

“陛下,那今夜您是预备歇息于御书阁还是寝殿?属下这便为您安排去。”

“不必,你可以走了。”

“那陛下预备……”

“朕的事情你不必管!啰啰嗦嗦的,朕今夜想在何处便在何处,你到底走不走?当真是想要朕亲自送你而离吗?”

天子再度催促道,隐约的青筋甚而都因外头这聒噪的护卫暴涨而起。后头的芝岚闻之而笑,外头的护卫则张目结舌。

“是……是。”

燕祺冉冉转身,不敢再多置喙,旋即他便半信半疑地挪动起步伐来,一步三回首,内心的狐疑不决起起落落。

陛下的意思是今夜留宿于此吗?适才陛下……不,不可能,这跟本不可能,岚采女同陛下的关系不是一直……

燕祺不敢再继续深入细想下去了,然而正因今夕,他才像是忽地反应过来,过往易之行的种种古怪言行以及喜怒无常的表现好似都同芝岚有着或深或浅的关系,记忆中的细节被燕祺连根拔起,他迅即眨了眨双目,旋即又暗自咽了咽口水,身下的脚步愈发迅即。

当他离去后,这间在燕祺看来即有可能发生凶杀案的晦暗寝屋里再度剩下了易之行与芝岚二人,仅是一柱香的功夫,二人的关系便已然发生了潜移默化的转变,眸光中的仇视明显消泯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无边的忸怩与难堪,以及无际的燥热与没法直视双目的羞赧情怀。

无论如何,今时易之行是没法做到同往昔那般对芝岚大呼小叫的了,适才的暧昧之词以及之后的亲吻无疑掀开了这块‘榆木脑袋’内心里潜藏着的某种情绪,他从前不去想,也不敢想自己对芝岚的情感,可现如今情形的逆转却不得不让他正视起自己心底埋藏着的那份悸动了,这是芝岚一手挑起的感情,哪怕再愚笨的木头也不会轻易选择舍弃或忽怠。

此时,自是芝岚先开口,因为除却忸怩外,她还被另一种更为强大的力量牵引着,那便是对于易之行曾杀害随璟的仇恨,如若这件事情没有发生,兴许芝岚当真会因这一吻而就此卸下心底的某些顽念,因为她没法不承认,适才的某一刻,她亦同眼前人一样产生了一抹难言的恍惚,那好似是行将坠入至某种无可自拔之境的预兆。

“易……易之行,你……你今夜还愿意留下来吗?”

话毕,芝岚转过身去,尽管此言富含目的性,她却也仍觉羞耻,亦或者说是羞愧。

“适……适才朕同燕祺说的话中不是已经很明了吗……”

易之行也嗫嚅起来,这还是他平生头一遭对芝岚这般柔情地说话,他甚而就连芝岚侧过去的背影也不敢瞧,分明呆在此处只会叫他完全变了样儿,心底焦灼又急促的,但尽管留在此处必须得忍受这等煎熬不可,他亦不愿就此而离。毫无疑问,就连这煎熬也成了他此生从未染指过的欢愉,今夜的一切宛若一场梦境,虽恍恍惚惚不真切,却又叫人不能自休,宛若来日也行将能被这抹欢愉彻底幻化为坦途似的。

听闻天子的答复,芝岚再度转回首来,而此回易之行也预备认认真真瞧上眼前人一眼,他好不容易壮起胆,然而在光影下清晰瞧见的竟是一张惨白到不能再惨白的脸孔。

此时,他忽而忆起了适才在宴厅时所目睹到的芝岚貌,那时的她看上去就已然是硬撑着头皮至于人前,思绪及此,心底的愧怍毫无避讳地翻涌起来,天子当即含颦,忙走了上前。

“你在此待着朕,朕去为你请太医来。”

经由易之行的提醒,芝岚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子骨的极端羸弱,原来自己的思绪一直被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以及诸多杀意所侵占,久而久之,芝岚早已习惯了自身的衰颓。

“哎!不必了。”

只想快刀斩乱麻的芝岚一把紧执住天子的手,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言辞似是过于激烈,为掩饰端倪,芝岚轻轻揽住眼前人,且将自己的脸颊枕在易之行的怀里。

“易之行,我不需要太医,我的身子骨我自己知晓,根本没什么大碍的,它常常如此,只要你能在此陪着我,我便已然知足了,心情好身子便也自然跟着好了。”

女子的言辞轻易便能挑起天子的赧红,然而他却并没有就此沉沦,反倒义正言辞地道着:“你开什么玩笑,身子骨既病了,便得医治!你不能像个孩子般胡闹。再者言,朕……朕又不会离去,都会陪着你的……”

说罢,芝岚抬起首,继而将天子拉至榻旁坐下,一腔柔情似水。

“那明日再去请太医好吗?今夜我只想让你陪着我,只是你一人。你也知晓的,人患病时才不想见太医,只愿有人能伴在身侧则足矣……易之行,你就让我稍稍任性一回吧,这辈子我还没任性过什么……让我对你任性一回吧……”

语毕,芝岚又一次将将脑袋迈入至男子的怀里,而易之行亦没有退拒,反而独自嘟囔起来,像是在嗔怨。

“你还不任性吗?当初你可是任性到将朕拽入崖底了,这辈子朕也没瞧见谁人像你这般任性妄为过!”

思绪触及到当夜的情形,奇怪的是,芝岚的心底竟没有多少恨意,虽然她想要杀死眼前人的执念依旧深邃,可回想起那段记忆时,她却没有从前那般激昂了,那些经历之中纠葛的恨意早已随着时间消散。

此时,紧紧揽住天子身的芝岚骤时惊觉今夕的一切似乎太过顺遂了,为何易之行会这般顺从?为何他不曾推拒自己的柔情?他的温柔实在来得有些莫名,除非他当真是一个容易被感化的人,因此今时才能被自己的行径所牵引,要不然就是因为他对自己本身便有情,所以才……思绪及此,芝岚瞬即挥去了这抹念头,她毋宁相信易之行只是纯粹耽溺于诱惑,也绝不相信他是对自己这个仇人怀有某种难以言说的情愫。

不久后,易之行终还是妥协了,他并未去请太医,也并没有就此去行些男女事,他只是如他所诺一般,静默地伴在芝岚侧。二人躺于同一张榻上,身上盖着同一席被褥,天子将芝岚的被褥小心盖好,不让任何一丝风寒钻了进去。

他出乎意料的种种细腻举动屡屡叫芝岚蹙眉,莫名的困顿堆砌在芝岚心间,最终只是化作她眸底更深的郁结。

二人仰面躺着,芝岚在盘算待会儿的计划,而易之行的身躯却僵硬地愣在榻上,虽说与芝岚‘同床’不下两次了,然而在同一张被褥里却是头一回,关系的转化让他兴奋,更叫他紧张,他曾几度诘问自己今夜的言行是否过于矫情了些?然而几乎每一次皆是被‘宁愿从此以后丢弃掉过往的自己,也要固守这份矫情’的念头所击败,他已经不可控地深陷入人世间最美好的事物里了,或许曾几何时他便已然沉溺在其间,只不过当时的他还浑然不知那份隐约的悸动将会牵扯出日后更深沉的情意以及这份情意中所贮藏的美好。

忽而,易之行侧过首来,偏将自己本就羞赧的容颜对向芝岚,而本还在盘算着如何实施凶杀案的芝岚却因天子的这一举动冷汗直冒,心脏猛烈地在其胸间跳个不休。

“岚儿。”

此音一落,芝岚的鼻息骤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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