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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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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子抵蔡府之际,本想着做到悄无声息,却偏偏迎面逢见了惹人厌弃的易之临。

“蔡小将军,你不在里头表达哀思,倒在外头瞎转悠什么呢?”

一抵场,兄弟二人惯常的对峙便也正式拉开了。

其实,倒也不是因为易之行有意挑衅,只是一眼便瞧见个糟粕,他自是心烦气闷,不吐不快啊。

易之临当即作了作揖,旋即恭敬却又不失讥诮地答道:“自是来迎接我们殷朝的好良君啊,陛下您辛勤为民,勤勉于政,爱父爱兄,臣又怎敢不来亲自相迎呢?倘若今日怠慢了您,日后您要是胡乱苛责臣,岂不是又有了新的妄词?”

“那便多谢蔡小将军惦记着朕,朕的确是你口中所言之君,便也不愿过谦了。”

说罢,易之行当即扬起一抹目无余子的桀骜,瞳孔之中更散逸出比易之临更为浓郁的讥诮,他径直忽略迎来人的不善,反而坦然以对。

最叫人恨得牙痒痒的恶徒无非是眼前这等恬不知耻的险恶者,易之临本以为自己讽刺的措辞能够稍稍激起天子的盛怒,然而出乎人料的是,易之行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厚颜无耻,他根本不在乎眼前人的反讽,既是溢美之词,便也全盘接受了。

顿时,易之临本还自视甚高的神容中瞬即羼杂入某些落败的成分,望其如此,天子唇畔上扬的角度更是显著。

“臣妇见过陛下。”

恰于此时,一声端持的嗓音响起,侧首望去,原来是易之临的发妻,吴芷伶,此时的她被人搀扶着欠身,胎肚已然愈发明显了。

“将军夫人不必多礼,好好顾着身子才是重中之重。”

天子不咸不淡地言道,眸光曾于此人的孕肚上淡淡瞥过。

“芷伶,你怎的来了?如今你还怀着身孕呢,不是让你莫要四处乱走动吗?万一伤着身子可该如何是好?你怎的总是让我操心。”

一瞧见自家妻子抵至,满心的焦灼瞬时攀爬至易之临的眉梢之上,但见他从下人的手中一把搀扶住女子,含颦的模样无疑冗杂着浓郁的真情。

“夫君,不必担心,芷伶的身子好着呢,总是得出来透透气的。”

吴芷伶温煦地相望眼前人,方才那还对天子满腔持重的嗓音忽地变得柔情似水了起来,然而眼下这一副浓情的光景却叫游离在外的天子百般不适,也不知怎的,他极为厌弃亲眼目见这等粘稠的场合,总觉得自己于此显得格格不入,他被莫名排斥在这方氛围之外。

因此下一刻,天子登时不吭一声地进入内厅,彻底将自己的眸光移了开。眼不见为净,唯恐生出多余的无用情绪。

一至内阁,天子终于不再觉得自己是孤家寡人一个了,不少丧客前来行礼问安,易之行始终摆着假面,温和相对。

周旋许久,丞相的身影当即拂去了天子眸底仅存不多的善念与耐性,显然,在天子的心底,丞相的脸孔便同易之临一般可厌可弃。

“陛下,您也来了,臣本还以为您不会至此呢。”

现如今,吴槐对易之行的态度愈发冗杂起某些挑衅之意,这叫易之行本身很是不满。

“朕既身为一国天子,朝臣离世,朕自然得要亲临丧日,又有何不来之理?丞相可真会说笑啊。”

冷冽的态势已然从略显奸黠的嗓音里显露出来,易之行始终盯着眼前人,阴毒的眸光不断游走于其身。

“自然是如此,可是蔡将军的死不是正同您……”

欲语还休,吴槐摇了摇首,旋即又低下头来,这副矫揉造作的架势摆明是在说天子与此事脱不了干系,而身为凶者的他又怎的好意思于今日厚着脸皮亲自抵场呢?

吴槐此番自是为了激起天子盛怒,易之行却并不上钩,眼望着丞相造作的言行,天子只是轻笑了一声,不得不承认,莫洪峰当初所言极为正确,这吴槐就是一个擅于阴阳怪调的主儿,倒像个市井娘们似的。

“嗯?丞相方才说了什么,朕适才不小心走了神,未曾全然听进去,还望丞相您能再行重复一遍。”

易之行的演技出神入化,此时呈现于其脸孔的乃是真切的狐疑,好似他适才当真没有听清一般,一副无辜的相貌,没人能分辨得清其中的真伪。

望其如此,丞相双目轻眯,嘴角稍稍抽动了须臾。

良久,才道。

“臣适才什么也没说,陛下怕是听岔了。”

言毕,他当即流露一抹体面的笑意,而易之行亦瞬时还予他一记温煦,二人的对峙不温不火,却是暗流涌动。

正当易之行预备撇下这无趣的对峙,欲图继续往里头行进的时候,丞相却又再度开了口。

“等等,陛下。”

易之行陡时顿足,旋即投来一记横瞥。

“怎的?丞相还有何见教啊?”

“见教倒是不敢,臣只是斗胆想问上陛下一句,陛下您究竟何时才肯让蔡小将军率领诸人作战?到底过往交由于已故蔡老的兵权如今皆把持在蔡小将军的手里,就算陛下您迟迟不肯放他入疆,蔡小将军总有一日也会擅自行事的,毕竟,这是他的兵权,天子您说到底只是一个下达命令,让其行径更为体面些的人罢了。”

吴槐的言辞愈发恣肆,似乎是认准了易之行不会于今日彻底撕开假面,却也同时渴盼着他能在今刻走漏真容,好让在场人瞧瞧,这所谓良君的实际德行。

此时此刻,天子身侧的燕祺却能明显感知到自家主子的容颜渐渐有了罅隙,里头的狞恶行将走漏而出,易之行的确不满于丞相的三番挑衅。

过往被人私下议论身位便也罢了,如今这吴槐竟还亲自质疑起天子的权力来,这叫易之行怎甘容忍?

“丞相此言何意?是在逼迫朕给予蔡小将军率兵领战的权力吗?既如此,这皇位干脆由您来继承好了,这样一来,您便也不再等着朕来发号施令了,您亲自下令岂不更为方便些?”

“臣怎敢妄图夺取殷氏的江山啊!陛下您实在过于抬举臣了些。臣不过是在为您争取最后一丝颜面罢了,一旦那蔡小将军预备自行率兵赶赴疆场,天子到时又该如何自处?岂不是叫全天下看了您笑话去?臣的一番苦心,陛下怎的就不知啊,如今朝中可鲜少有人敢像臣这般道出逆耳的真话了。”

吴槐的挑衅意味甚浓,今时大将军奔赴沙场,易之行唯一的依仗不再,他便更没了太过忌惮眼前人的理由。说实在话,天子手中持握的兵权甚微,怕是极难以抵过非但把持着诸多兵权且家族势力雄厚的易之临,如若莫洪峰哪一日出了意外,易之行便也彻底倒台了。

听闻丞相一席话,莫过于自己的人格在被其狠戾践辱,羞愤的情绪再也抑遏不住态势猛烈高涨起来,眼瞧着易之行便要于众目睽睽之下当场震怒,燕祺却于此刻暗下拍了拍天子的脊背。

终于,微微震颤的身躯有了停滞的趋势,易之行咬着牙,虽不曾展露本色,然其身的青筋却密麻地迸射于手背之上。

“既然丞相那么想要蔡小将军上疆场的话,那朕便满足你,正巧,陇地近年来时常遭受流寇侵犯,如今朕于朝堂上下实在难以寻出一个比蔡小将军还要合适的人选,此地便交由蔡小将军率兵驻守征讨吧。”

陇地,乃是殷国最为偏狭的地带,此处不但经年漫天黄沙,更是将军们避之如蛇蝎的荒芜之地,一旦涉足于此,不但极为难领功绩,甚而有可能至死都要守在此方领土上,率兵驻扎此地,便等同于断送自己的仕途了。

而易之行的居心再明显不过,他就是想要易之临彻底隐没于朝野上下,只要有自己在位的一日,此人的仕途便莫想扶摇直上。

话落,双方的神容彼此互置,丞相的脸孔余染鄙夷与愠怒,而讥诮则再度归于易之行的眸底。

“陛下,您做得这么绝就不怕诸臣揣度您这番鲜为人知的险心吗?”

“哦?是吗?”

易之行挑了挑眉,继续说道:“多谢丞相提醒朕,那朕便安排蔡小将军奔赴楼地好了,相较于那陇地,楼地实在轻松得多。”

天子唇角勾笑,虽不曾于众目下曝露阵容,今日却也算是在丞相的眼皮子底下彻底撕开假面了,他陡现的狞恶确乎惊骇住吴槐,哪怕曾屡次试想过天子露出狐狸尾巴的那一日该是如何,然而在真切领略到其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容颜之后,这位阴阳怪调的主儿到底还是心悸了片刻。

其实,楼地与陇地差别不大,都是将好男儿的仕途往思路上逼的绝境,不过楼地较之于陇地却不甚偏狭,因此它在名声上确实好听得多。

“好了,今日朕也乏了,朕的心意便到此为止,待会儿还要劳烦丞相大人亲自同蔡小将军说一声,朕已然在刚才任命蔡小将军率兵前往楼地驻守了,如若不从,便以抗君罪处之。”

说罢,一记轻蔑的眸光于丞相难看的脸色上划过,但见天子悠步而离,而吴槐那双诧异之中染带危寒的目光亦追随着天子的身影而去。

恰是同一时分,易之临与其妻吴芷伶抵于适才天子所立足的地方,三人一齐瞧着天子的背影渐行渐远,吴芷伶的眼底冗杂着一抹近乎于恨意的持重,这记目光始终向天子消隐的方向望去,然而易之临却与丞相互换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眼色,唇畔似有了些许上扬的态势。

“岳父,如何,皇上适才可允准了?”

“自然是允准了,岳父做事你还不放心吗?如若不激其盛怒,这只狡猾的狐狸怕是难以上钩,没准儿还会对咱们的居心生出怀疑呢,幸而他根本没在意你脾性大便,偏往那偏路上行。不过贤婿,今后的一切就只能靠你自己了,切记得小心谨慎,疆场可非儿戏之地,一不小心没可能危及性命。”

“岳父大人放心,我定然不会叫您失望。既走了这偏路,我便一定要大获全胜,既去了那楼地,我便不破楼兰终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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