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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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初桃赶到了,三王妃已经走了,全府上下都陷入了哀痛之中。

初桃有些发懵,她才十七岁,可已经送走不少人了,祖父、武庶祖母、赌场的瘦小男孩、霍二爷、谢允、三王妃……小的时候不懂事,不能理解死亡意味着什么,随着年龄渐长,初桃心中才弥漫出一种荒芜悲凉的心境。

死亡意味着虚无,什么也不存在了,活者除了在梦里,再也见不到死者的音容笑貌,而死者再也不能感受到世间发生的喜怒哀乐。

两行泪就顺着脸颊滚了下来,眼泪还是滚烫滚烫的。不仅仅是因为三王妃对她好的缘故,也是因为这种强烈的无力感,在死亡面前自己实在是太渺小了。

初樱的哭声像是低低的穿堂风,初桃看见姐姐咬着帕子,姐姐一直是这样,连哭都很克制。老妈子劝初桃去安慰安慰初樱,免得哭坏了身子。

琴右走了,除去三王,最难过的还是初樱。别的府上正妻和妾室总是水火不容,但是琴右和初樱确是真的感情真挚深切。

两人性情相似,都是温柔果敢的女子,审美相投,一样喜欢穿浅紫色的衣裳。连三王都会觉得,两个人气质无比接近,像是亲姐妹一样。从初樱嫁进王府,两人和和气气,从来没有红过脸。

“让姐姐哭会吧,哭出来会好受些。”初桃没有上前安慰,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一直沉默不言的薛从嘉说:“有时候死亡会更让人珍惜眼前的人。”

初桃本来还能克制得住,现在薛从嘉只是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又把初桃惹哭了。

“别哭了,你姐姐需要你。”薛从嘉又说。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这话一点也没错呜呜呜呜呜呜……”初桃很自然的就钻进薛从嘉怀里。

薛从嘉僵硬的手终于没有拿开,轻轻抚着初桃的背。

“呜呜呜呜呜呜呜……吸溜吸溜……咯……”初桃哭着哭着竟然打起嗝来。

薛从嘉的手从初桃的头一直顺到初桃的脊梁骨,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猫。

“可以擦一下嘛……”初桃冒着大鼻涕泡,指了指薛从嘉的衣袖。

“……行吧。”薛从嘉叹气。

初樱垂着泪走至院内,撑了撑自己发酸的腰,她要打起精神来,办丧事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然后她看见抱在一起的薛从嘉和江初桃,虽然郎才女貌,可这景象在初樱看来,非常不合规矩礼教,十分的扎眼。

就是人家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也没有在这种场合搂搂抱抱的吧!

“他怎么还没走?”初樱发怒。

“本来是要走的……”小红在心里快速打着草稿,不知道又该怎么搪塞初樱。

初桃还不知道姐姐为此大为光火,初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生气。

听王爷说过薛从嘉这个人,单不说身份这曾阻碍,就说此人的自己心机根本就不是初桃能够掌控的。

两人在一起,要么势均力敌,要么有一方永远在妥协,要么选择平等和尊严,要么选择容忍和包容。

这是琴右给自己说过的道理。

但初桃活脱脱一个跟在薛从嘉身后的小狗腿,哪里有一点平等的姿态。

初樱不想让初桃受这种委屈,更不想她在这种得不到任何结果的奉献和讨好中越陷越深。

“桃儿,过来。”初樱撑着肚子,打算对薛从嘉采取无视的态度。

初桃闻声,心虚地抬起了头,薛从嘉的胸前湿了一大块,是眼泪给打湿了。

这个时候,初桃不敢惹初樱生气,乖乖退到初樱身后。

“你先回去就寝。明天早上,我让小红早点喊你,吊唁的帖子我已经吩咐人给各府各门送去了,天一亮所有人都会来王府祭奠。你要打起精神,知道吗?”初樱说。

初樱哭了一会之后就知道,能给她悲伤的时间就那么一会了,停灵、报丧、吊唁、入殓、丧服、下葬、做七,任何一环都要自己打起精神去办。

数一数日子,王爷也快回来了,天气热,棺材放不了多久,她要赶紧找人给王爷送信才是。

还有宫里面,明天一定会来人,如何跟东宫算这笔账,初樱也要好好筹谋计划一番。

眼下她也顾不得初桃和薛从嘉搂搂抱抱了。

“姐姐,那他怎么办?他住在瀛洲岛上,瀛洲岛是要乘船去的,这么晚了,岸边的船早就收了。”初桃说完,见初樱的脸色很难看,不仅后悔问出了这句话。

“家里的客房很多,让小红收拾出来一间。”总碍着三王的面子,也不能真的把他赶走,初樱还是按下了自己的私人情绪。

薛从嘉说:“多谢樱王妃。”

初桃给薛从嘉使了眼色,快走啊,愣着干嘛。

小红哀怨地看着薛从嘉,不是说睡在树上也可以吗,那你睡树上啊,又要她来收拾客房,她可是一等丫鬟啊!

一天到晚就做这些洗洗抹抹的事情,怎么配得上她的身份!

她小红也是有尊严的!小紫你快点回来啊。

而薛从嘉答应的如此痛快,还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一身衣裳,沾着初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喜爱整洁如他,实在不想穿着这身衣服见人。

“小红,还要麻烦你给我找套衣裳……”薛从嘉指着自己衣服上的不明液体。

“知道了。”小红说。

然后小红就在初桃的指点下,给薛从嘉打扫了自己住的屋子的旁边一间……

初桃洗漱好了后已经到了后半夜,想起这一天发生的种种,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这里又没有酒,要是有酒的话,把自己灌醉了就可以呼呼大睡了。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啊!

初桃蹑手蹑脚下了床,然后走到薛从嘉的房门,把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小红睁开一只眼睛,摇了摇头,翻身继续去睡了。

反正小姐也没种,又不会把薛从嘉扑倒。

睡吧睡吧。

初桃觉得自己这样很变态,但是她又没办法控制自己做出这种变态的行为,她就是想听一听薛从嘉打不打呼噜,说不说梦话嘛……

里面安静得很,但是还亮着一盏微弱的烛灯,说明薛从嘉也没睡,要是能把她叫出来聊天就好了,初桃心痒难耐,把耳朵又贴近了几分。

薛从嘉也没睡着,脑袋垫在胳膊上,仰面看着床幔发呆,蜡烛在灯罩里面忽闪忽闪,只能照明一小片地方,薛从嘉心想,这蜡烛烧不了多久就该灭了。

等蜡烛灭了自己就睡觉。

这时候,透过门上镂空的花纹,薛从嘉看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警觉地抬起头,出自本能地手也向枕头底下的佩剑摸去。

这影子……凹凸有致,是个女的。再看看头发的长度,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举止……薛从嘉摸剑的手缩了回去,肌肉又回到了放松的状态。

不管她,大半夜的不睡觉。

影子在门口晃了又晃,一会伸伸懒腰,一会捏一捏腿,一会打打蚊子,自己一个人也挺开心的。

薛从嘉越发觉得门外面的影子纷繁的动作令自己眼花缭乱,索性侧身不去看她。

初桃活动活动筋骨,想起小时候学舞的时候教习姑姑夸赞她的话,说她韧性极佳,乐感强,协调度好,什么动作一看就会,是个练舞的好苗子。

只可惜初桃一直是在刘氏棍棒的强迫之下学了多年的舞,完全就是被迫的,骨子里并不爱跳舞,所以腿受伤之后初桃也不觉得多可惜,腿嘛,能走就行,非要把腿贴到耳朵那,或者踮起脚尖在空中劈叉,有什么意思嘛。

初桃双脚并在一起,然后弯腰,手掌轻而易举地贴在地面。这么多年了,小时候的功底还在,有时候拉伸一下筋骨还是很舒服的。

她走没走?薛从嘉有点好奇地把身子侧回来,看见初桃地动作倒是一怔,女孩子身体地柔软程度是超乎他意料的。

薛从嘉觉得,就算她在外面没有发出其他的杂音,这影子看着人也很心烦,所以他决定出去问问初桃在这里干什么。

开门的声音把初桃吓了一跳,薛从嘉问她在这里做什么的时候,初桃想都没想就撒谎道:“客房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你在这房打呼噜,吵得我都睡不着了!”

他根本就没有睡着,哪里来的呼噜声……薛从嘉说:“哦?是吗,我都没睡着,你哪里听见的呼噜声?”

初桃说:“那我怎么知道呀,我就是听见了啊,我左边又没有住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薛从嘉挑眉:“我们一起睡过的,我不打呼噜,你知道的。”

“一起睡过的……”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啊,初桃捂脸,这话说得她面红耳赤。

平日里总看小黄书的初桃,这会子却害羞起来,治服流氓的最好方式就是比她更流氓。这丫头,害羞起来还挺可爱的。

“那好吧,可能是我听错了。”初桃说:“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睡不着。你呢?这么晚你也没睡。”

薛从嘉说:“我也有点睡不着。”

“我前几天做了一个梦,是关于你的,你想不想听。”初桃说。

“好啊,说来听听。”薛从嘉靠在墙上说。

“其实我做过好多关于你的梦,但是很多都是醒来就不记得了。但是有一个我印象很深,就是你要成亲了,牵着一个很陌生的姑娘——我不记得长什么样了,但是她让我觉得很可怕,我不敢靠近她。”

“这……你想象力很丰富。”薛从嘉说。

“我最近总做这一类的梦,有时候梦里下大雨,有时候刮沙尘,我很伤心,醒过来就像窒息了一样喘不过气来。其实我挺不好意思告诉别人,因为梦里的我实在太狼狈了,哭得撕心裂肺的,现在想想都觉得心酸。”

“那个梦啊,我又梦见你牵着一个姑娘,真奇怪,你这种人也会成亲的,可我实在想象不出来那个姑娘是什么样子的,我和她会不会有一点相同的地方呢?”

“梦里下了好大好大的雨,我躲在一个茅草屋里,屋里到处漏水,我都没地方落脚。”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听到这个梦有什么感觉。”初桃说。

“我也有点难过。”但真的就只有一点难过吗?

“不过今天,我懂了一个道理,你那番话点醒了我,我觉得你娶什么样的姑娘不重要,你活着就行……”初桃说。

“好,我会好好活着的。”薛从嘉心情也很复杂。

站久了初桃觉得腿酸,于是指指小凉亭说:“我们去凉亭上吧,凉亭在小山坡上,凉快,蚊子还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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