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今斩竖子作薤蒿

第一百七十四章今斩竖子作薤蒿

秦弈然听闻王大人说接他一刀，顿时浑身八万四千根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十分肯定，这一刀要是接了，肯定就会被一劈两段，再无半点悬念。

王大人已经从他的交椅上站起，秦弈然也同样站起道:“晚辈来前辈家中，不敢带兵器。”王大人睥睨冷哼:“你要什么兵器？”秦弈然道:“枪！”王大人略略有些惊讶，道:“你不用剑？”秦弈然道:“晚辈用剑，怕是也接不住前辈一刀，不如用最喜欢的试试。”王大人道:“好，但——我家没有枪！”秦弈然道:“那这儿肯定也没有剑——王家不用剑。”王大人哈哈大笑:“好，很好，你很聪明，但是你算错了一点。”秦弈然道:“哪一点？”王大人道:“我家本来没有剑，但今天——有人带来了剑。”

秦弈然猛然回头，果见慕容杰的腰间，佩着一柄长剑。王大人道:“所以，你没有选择。”秦弈然道:“王前辈可否等晚辈两分钟？”王大人道:“好。”

慕容杰呆呆地听着秦弈然与王大人的对话，不知道是何用意。此刻秦弈然离去，王大人竟然又不再看他，而是一步迈至门槛前，将刀从腰间取下，左手握住刀鞘，右手握住刀柄。

一两分钟之后，秦弈然拿着一根扫帚来到门口。见王大人堵着门，握着刀，有些惊讶:“从扫地的家丁大哥借了扫帚来，这就以帚带枪，向前辈讨教。”

王大人并没有开口，始终保持那个姿势不动。秦弈然也不等待，大喝一声，右手前送，将扫帚柄捅向王大人咽喉。堪堪要捅到，秦弈然骤然感觉手腕传来一阵巨力，身体不由自主地倒飞而出。

屁股重重撞到地上传来的剧痛感不必说，右手臂的肉也急剧酸痛，仿佛扭到了一般。扫帚断成两截，落在前方，而王大人的刀，却没有出鞘。

他只是抬了抬手而已！

秦弈然迅速站起，强忍着右手的不适:“多谢王前辈相让，在下才接下了这一刀未死。”王大人看着他:“我的刀，还没有出呢！”秦弈然道:“以鞘为刀，也是一刀。”

王大人默然地看着他，而后吐出:“好！”将刀挂在腰上，转头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秦弈然也跨入门槛，坐在了原位。王大人从桌上，再次拿起那封信，轻轻捏了捏，而后撕开信封。

一分钟后，他骤然站起，朗声狂笑，笑毕，读道:

“江湖路迢迢，血雨腥风几度潇。坐断金陵何堪败？寂寥，来往英杰走一招。

恣意天也焦，生而大人不折腰。行止由心谁左右？出刀，今斩竖子作薤蒿。”

慕容杰脸色大变，他未想到，自己敬之为师尊之人，不救他命不说，反而落井下石，写信让王大人斩了他，以作哀乐祭奠王一刀。他亦是姑苏第一家族的子弟，“作薤蒿”三字的典故，如何不知？那是古代的两首挽歌，一名《薤露》，一名《蒿里》。“薤露”徐荣人命之短促有如薤叶上的露水一瞬即干，“蒿里”则为人死后魂魄聚居的地方。

但秦弈然却不这样想，他毕竟在金竹宗待了三年，年龄比慕容杰也大一岁，思考的比慕容杰自然要多一些，他虽然想不出任长青为什么送一首词来，但应该不是要让王大人杀慕容杰，或许，是为了激王大人？

王大人此时开口了:“好一篇长联啊，好一句捧词啊，‘行止由心谁左右’，嘿嘿。”此时没有“词”这一说法，因此他以为这是一幅长的对联。他眼睛一蹬慕容杰:“我知道，你杀不了我儿子。”慕容杰想要张口，王大人继续道:“但对江湖来说，你有嫌疑，所以，我即使知道你不是，我也想杀你！”他这句话说得杀意弥漫，慕容杰忍不住后退一步。王大人嘿嘿道:“早听说零落碎片之人，个个是真英雄，并非偷偷摸摸的鼠辈。我若是杀你，确实被那嫁祸你的凶手左右了——但，我不杀你，岂不是被那‘冰’左右了么？既然如此，我还是杀了你！零落碎片的人，你少算了王某一步，哈哈哈哈！”

秦弈然心里一惊，他与任长青有接触，知道他智谋，未料到以他的头脑，依旧少算了一步。眼见王大人仰头又狂笑一阵，手已按到刀柄，慕容杰即将横尸当场。就在此危机关头，人的潜力往往会爆发出来，他猛然灵机一动，想到一个主意，忙喊道:“王前辈且慢，晚辈有话说。”

王大人似乎没听到，手并未移开，向着慕容杰就跨出一步，慕容杰又退一步，秦弈然道:“这信中，‘冰’的意思是，让前辈你出刀斩他啊，并非求情。那您这行为……”

王大人脚步一顿:“嗯？他的本意，是求情啊。”秦弈然道:“但这信上，却是‘今斩竖子作薤蒿’。”王大人点点头:“好，好，好，冰，你好啊！”他右手松开，杀意骤然消失:“既如此，看在你捧我一句，我也不去找你麻烦……嘿嘿。”

他看着大厅的那具黑色棺材，眼神中流露出痛心与惋惜。良久，道:“你滚吧，我会想办法查出真凶。嘿嘿，要借王某的刀，好胆啊，好胆。”慕容杰听闻“滚”字，如遇大赦，放下左手的礼品，掉头就走，不敢丝毫停留。

秦弈然心下也舒了一口气，总算救了慕容杰，报了恩。任长青啊任长青，我在金竹宗就听过你的智计，此刻你也算漏了，若不是我秦弈然，人还是死了。

他心里得意，起身也欲告辞，突然看见王大人将那封信放回信封，突然脑海冒出一个想法:不会是他没有算漏，而是他早算出，我会帮忙吧。想到此处，忍不住心寒。

应该不会，他不是神仙，不可能料到我会来姑苏。他想着，就要开口道别，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就在此时，慕容杰居然又回来了，迈入门槛:“王前辈，门外有两个人，想要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