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八、决定

次日一早，秦风带着时平凡来到樊英大营，报告绿林好汉们所作的最终决定。

樊英安静地坐在大帐上等着他们的过来。

这是一个对于整个国家来说极为重要的决定。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决定可以直接影响到整个国家的生死存亡。

经历了那样一场欺骗之后，心理上已经不复当初的秦风，还会毅然选择进入朝廷，而不考虑是否会被朝廷的各种权谋再度玩弄吗？他肯定已经意识到，进入朝廷，就等于是把命交到了别人的手里，远远不如在山寨里自由自在，而留在山寨，以他的能力以及这些天的表现，他早晚会成为绿林盟主，他所拥有的权力、自由度和保障，都不是身陷朝廷所能比的。

而且根据探马详细的地形图，秦风那天说的话果然不是骗人，在神风寨附近，真的有一座规模不大但也有足够水量的小型山库，而神风寨带领的绿林好汉依靠这个水库以及粮田，官兵想要把这批人剿灭，已经不代价大小的问题，而是还能不能做到的问题。因为官兵已经不再具有在这个地方进行长期围困的条件。

也就是说，现在的秦风，已经处于安状态，从他个人的角度上说，他肯定不会考虑朝廷。

可是樊英知道，有且只有一个人能够改变他的想法。

所以，他坐在大帐时，并不担心，只是心里有点酸涩……

这些年来，为什么表妹突然改变主意，一再推延与他订婚，他现在是明白过来了。同时也明白，只要秦风答应进入朝廷，成为他的同行，他可能就得永远失去表妹了。

表妹跟姨妈不一样，表妹的大局观比姨妈强，姨妈是二小姐，可能多了一些任性和随意，表妹不是，可能因为她是家中长姐，家教更严，她会权衡利弊，会慎重考虑她的行为对家人带来的影响，一旦秦风拒绝进入朝廷，她不可能象姨妈一样率性而去。如此一来，他的机会就有了。

但是，多年的教育告诉他，不能因为要留住表妹而阻止秦风归顺朝廷，不但不能这样，而且为了国家民族，必须想方设法让他进来，并且为他扫清一切障碍。

这相当于什么，就是相当于把表妹亲手送向秦风。

樊英没有跟谁说什么，实际上他自己躲在帐后的时候，默默地流了一个晚上的泪，因为再不流泪，他心上的血就要滴尽了。

苍天啊苍天，既生英，何生风？就算出现这个秦风，是国家大幸，可是为什么要让他直接面对秦风，而且，要让他来做出这么多让自己心头滴血的事情？而自己呢，怎么就这么窝囊，心甘情愿的就这么做了，有谁逼他这么做吗，没有，可他，就是这么做，只会这么做！

他永远忘不了十三岁那年读书的时候，先生问了大家一个问题：“弟子们，说一下你们各自最重要的都是什么？”

他嘴快，马上响亮回答：“表妹。”引得所有人哄堂大笑。

先生的脸一下子板了起来，可能是考虑到他父亲的原因，到底还是压下了怒火，说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当以国家天下，百姓苍生为重，儿女私情岂可成男儿心头之重？”

后来老先生到了樊父面前，还告了樊英一状，气得樊父狠狠打了几下他的手心，说道：“樊家子弟世受皇恩，为国为民方是正道，怎能作此儿戏回答，辱没列祖列宗？”从此令他专心习武和兵法，至于诗文之道，则是作为兼学。是时天下重文轻武，而樊父反其道而行之，也算是目光独到，也亏了樊英确实在武学方面天赋甚高，终能高中武状元，没有辜负父亲期望。

好玩的是，据说两年后先生来樊家拜访时，终于真正见了当时年方十一岁的沈丹墨，同时还看了她的一幅画，一首题诗，连声惊呼，后来私下对樊父道：“大人，当年老夫错怪令郎了，若老夫小时也有这么一个表妹，只怕也会如此回答呢。”两人大笑。当然了，这话是否真的说过，不得而知，因为这话传到樊英耳里时，已经是五年之后，先生早已仙逝了，只是让樊英心目中一直古板严肃的老先生变得有几分可爱了而已。老先生当然只是一句玩笑，他虽终生不仕，潦倒一生，但是为人刚直，就连学生考取功名之后的赠礼，都坚决不收，深得众弟子爱戴，在他心中，国家民族，跟任何人相比都更重要，甚至于天子也不例外。也正是这些在历史上不会留下任何影子的先生，铸造出了樊英这样铮铮铁骨的将官。

可是现在，庞大的国家民族，终于又一次压倒了娇小的表妹。

只怕，这便是他的宿命。

樊英心事如潮，表面上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在这时，传令兵报道：“秦风，时平凡求见。”

樊英点了点头，长吁了一口气道：“请。”

秦风、时平凡很快就进了大帐，以军礼参拜道：“秦风、时平凡见过樊元帅。”

樊英道：“两位将军请起，赐座。”见了两人表情，已是心中有数，问道：“两位将军可考虑好了？”

秦风道：“考虑好了。”

樊英道：“如何？”

秦风道：“国家危亡，苍生临劫，山河色变，我们还能有别的选择么？”

“那，其他的人呢？比如，姜长歌……”

“姜老盟主也答应了，各寨诸将，也太多答应了，只有约一成多的人，以程定边为主，以本寨已无力承担任何职责为由，请求解甲归田，怕也是因为此役，心灰意懒吧。”

樊英道：“如此，樊某替天下多谢两位将军了。”双目一闭，两道热泪立刻流了下来。

列座诸将看得都是心头一颤。

秦风大感意外，说道：“樊元帅……”他真没想到樊英会因为他的决定而如此激动，乃至当众流下热泪。

樊英并不说话，却突然走下座来，一拳打向秦风。

秦风急架相还，震得肩膀一麻，心中暗惊，这一拳竟然打得十分重，所用的力道不轻。

他正要说话，樊英却又一拳打了过来，听那拳风便知，这一拳比刚才那一拳更重。秦风急忙又架住，心下已是了然，这应该是樊英在借机试探他的实力。

樊英更不吭声，又一拳打来。秦风再一次架住，说道：“樊将军，你若是试探秦某功力，秦风不敢藏私，请恕罪。”急架相还，两人在大帐上，接连交十余回合，不分胜负。

樊英忽然淡淡一笑，把拳收了，说道：“秦将军功夫果然了得，强敌来临之际，正是秦将军施展才华之时，朝廷有你，如虎添翼，樊英当真开心得很。那就请两位铁将军先回神风寨，朝廷所答应的军费器械衣物等，不日便会送到，到时还要各位辛苦发放，两位顺便也好通知各将士家属，在此期间前往探看，过不多时，恐怕就要开往前线了……”

说毕，擦干了泪水，重新坐回帐上。

列在两边的诸将们，都在心底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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