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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嚷着肚子饿，小玉让顾允文去船家那里买些吃的，顾允文又支使傅山。傅山进入船舱中，不一会傅山拿了两只烤鸭、几块面饼和一壶酒出来了。小玉几人坐在甲板上，吃喝了一顿，船只往金陵而去。
到金陵已经是薄暮时分了，傅山给船家付了银子，几人弃船登岸。在夜色中到了金陵城外，眼下清兵重兵压境，金陵这边的防守却并没有像傅山说的那样严密。只是金陵全城戒严，晚上不得行人随便出入。小玉几人无处可去，在一家农户家借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在农户家粗粗的用了一些粥饭后几人进入金陵城中。
金陵除了城头增设防守的士兵而外，城内还是花天酒地、金迷纸醉，全然不知道大敌来临。沿街许多流离失所的难民匍匐乞讨，小玉几人进入一家酒楼，要了菜肴。吃过饭后傅山说道：“咱们担惊受怕的这许多天，今儿个带着孩子们去街上到处走走，买些吃玩的玩意。晚上歇一晚上，明早再去无锡。”顾允文几人都没有意义，傅山把马匹交给酒楼的掌柜子看管，几人出了酒楼。丫鬟和老妈子留在酒楼内看管细软。顾允文几人沿街走着，沈玉芝对顾允文说道：“大哥，咱们在金陵耽搁一天，不会又被围在金陵城内吧？还是早些走的为好。”顾允文说道：“这边倒不怕，那些清兵哪怕现在赶过来，那么多人光是过江就要好几天渡完。咱们歇一天再回去。”在街上走着，路边的一处茶摊上一堆客人围城一团，正在说扬州的事情。有人说豫亲王下令十日不封刀，要将扬州屠灭殆尽。有人说史可法和身边的护从被清兵抓获，已经投降清兵了。众说纷纭，傅山几人驻足听了许久，客人们所说之事都是传言和事情参半，没有一个人能说的上卫全宗几人的准信。
在茶摊边听这些闲客说了半个多时辰，没什么新鲜的议论。傅山几人沿街走下去，顾允文说道：“若是史大人真的被清兵俘虏了，那卫叔叔怕也是凶多吉少了。”傅山摇头叹道：“没奈何，史大人一心要殉城，我看史大人带着手下的将士们来金陵固守倒也不失为一策。”顾允文几人看了金陵的形势，知道以清兵的骁悍，金陵多是也守不住。满街都是流落到江南的难民，有些难民已经在街边摆设小摊谋糊口之资。顾允文几人在一处说扬州弹词的小摊边听了一会，这时一个中年妇人带着自己的父亲，逃难到金陵来的。父亲打着一面花鼓，一面说着“大爷奶奶们行行好嘞，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之类的套话，偶尔有路过的市民往老人前面的帽子中扔上一两个铜板，妇人站在父亲旁边说弹词。
小玉拿了一些碎银子，过去给那妇人的手里。她怕街上人多眼杂，银子放在老人的帽子里反倒给父女俩招来麻烦。妇人看看小玉几人，也不说话，只是深深拜了一个万福。几人再往下走下去，又是一处唱越剧的小摊，小玉几人照例捐了几个铜钱。再往下走下去，快到街市处了。沿途都是卖唱卖艺的难民。杜婵给大家笑道：“这样一天赚几个钱，怕还不够买糊口的面糊糊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傅山叹道：“这些难民们再过几天，怕连这几个糊口的钱都没得赚了，他们也就是挨过一天是一天，谁还能筹划的这么长远？”
傅山对难民们很是怜悯，在街上走着、唏嘘着。顾允文对小玉笑道：“咱们幸亏在岛上，不然过些天清兵过来，也得像这些难民一样的来街上卖艺求生了。”沈玉芝嫌弃道：“在大家面前这样抛投露面的，只挣这几个钱。我说跑到什么没人的角落里，悄悄饿死得了。”小玉摇头笑道：“好死不如赖活着，要是我流落到这个地步，我也不怕卖艺。这种事吧，只要行止端正、心底无邪，在大家面前卖卖手艺，也不算什么轻贱的事情……”小玉才学着顾允文的口吻长篇大论，几人正好碰到一处给大家演示武艺的小摊前。
小摊上是一对十五岁上下的兄妹和一个老婆子，老婆子佝偻着背，手中捧着一只已经半旧了的斗笠，在围观的人面前战兢兢的一圈走过来，又复回头一圈走过去。妹妹身上穿着已经褪色的桃红色武服，腰中盘着一根红绫带，笔直的站在旁边，眼睛直直的看着前面。这当哥哥先穿着短褂，先给大家演示武艺。他先打了几个旋子，又前前后后的连着翻了几个跟斗。顾允文几人看去，这两兄妹并不会武功，只是将平素们小孩子玩的翻筋斗那些练熟了，就出来在街头赚钱糊口了。老婆子说话是苏北口音，她连捧个钱场人场的套话都不会说，只是一位的咕哝：“看老婆子可怜，大爷爷赏几个吧，大爷们赏几个吧。”
那当哥哥的演示完了，给大家做个四方揖退到后面。这一处小摊上围观的人较他处为多，老婆子来来回回在围观的看客前面走了好几趟，也只是要到了几个铜钱。老婆子已经累的走不动了，走到一边坐下歇息。
这么卖力的演示武艺，才讨到这几个铜钱，老婆子似乎有些生气了。她坐在旁边的一块木墩上，眼睛望着别处。围观的人还等着姑娘演示武艺，姑娘看看，走到老婆子面前半跪着说了几句什么话，她站起来走到大家面前，颇为神气的向大家作一揖，又复演起方才那小伙子演的那些简单的动作来。姑娘的演示倒邀来了几声喝彩，老婆子看看客高兴起来，又复站起来，捧着破斗笠在大家面前走了一圈。这回得到的铜钱多了一些。
小玉对顾允文说道：“大哥哥看着真着急，真想教这两个兄妹一些武功再让他俩来卖艺。”顾允文说道：“那些东西没个两三年的功夫，哪里是一时半会就能学会的？”旁边的一位看客听着不顺耳，冷笑一声对顾允文说道：“爷台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小孩子们练成这样也算不错了，有本事爷台上去翻两个筋斗去，我把身上的银钱全部拿给爷台。”顾允文笑道：“兄台误会我的意思了，并不是有意轻视他俩。”
这看客又冷笑两声，顾允文还赔不是，小玉却不愿意了。她笑吟吟的对这人说道：“不知道这位大爷身上有多少银钱？”这看客衣着光鲜，看来也是一位富户人家的人。那人回头冷笑道：“多了没有，百八十两还是有的，你上去不用比过那小子，和那小子一样，爷们身上的钱就全是你的了。”
小玉让顾允文上去随便打一套拳法，把这人的银钱赚过来。顾允文说道：“不去，在大家面前耍猴似得。”小玉把顾琰给沈玉芝抱着，她紧紧腰身，拉着顾允文的手走到场子中间，小玉对大家做一个四方揖笑道：“我小夫妻初到贵地，一点小小玩意给爷们取取乐子，大爷们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云云嬉笑着说了一大堆。沈玉芝几人在旁边看着，笑的要不得。小玉把老婆子拉到一边说道：“老婶子你待会等着收钱就好了，看小女子给你们演一套。”小玉又向大家作一揖，她一脚往前跨出，做了一个起手式，一掌护在胸前，一手平摊开放在膝盖上。这架势一摆开，场上众人都看出小玉是会武之人，不禁暴雷般喝彩起来。小玉脚下快走两步，往前探着身子斜削一掌。一掌压低了贴着地面往身后掠出去，身子随着掌势的走向扭转过来，单掌上撩，一手又是斜劈下去。沈玉芝几人看着这只是最常见不过的一套“六合掌法”而已，围观的看客们却大声喝彩起来。
小玉身轻如燕，在场上将一套六合掌法打完了。她对嘲笑顾允文的那个看客喊道：“怎样？这位大爷，我这套掌法可还比得上这两兄妹的身手？”小玉是要那个看客把银钱交出来的意思，那看客已经有些窘迫起来了，他结结巴巴的说道：“我说的是那位兄台要是有这样的身手，我就把银钱交出来，并不是说你的。”顾允文有些难为情的走上前去，大家看客们这时也都知道顾允文身上多半也是会武功的。老婆子和那兄妹俩摸不清小玉几人的来意，以为是来寻衅的，都有些害怕的站在旁边。小玉回头对老婆子笑道：“大婶子，还不上去收钱去？”老婆子听了，忙答应着小玉，战兢兢的走到看客们面前。只听铜钱琅琅的响着扔进斗笠里。小姑娘和哥哥忙去捡散落在地上的铜钱。
顾允文对小玉笑道：“咱俩对演吧，一个人演着怪不好意思的。”小玉笑着点点头，顾允文说道：“就演最平常的那些拳法，别吓坏了看客们。”小玉笑着点点头，顾允文也笑着向小玉作揖鞠一躬，小玉也向顾允文万福一拜。场上有人起哄道：“我说这小夫妻拜堂的事情就不要演给大家看了，快把你们的拿手武艺露两手出来给大家伙看看。”
小玉又给大家作揖说“有钱的捧个钱场”的话，她说过了，一掌拍向顾允文。顾允文外格，格开小玉的一掌。小玉转身一掌向顾允文的鬓间平削过去。顾允文低头避过，翻手去拿小玉的肩膀。小玉跃身向顾允文的胳膊手腕上连踢几脚，踢开顾允文的胳膊，又是一脚踢向顾允文的面门。这时一人喊道：“壮士不要只顾怜惜小媳妇，拿出点有力道的招数来给大家伙看看。”顾允文手才握住小玉的脚踝，听这人这样喊叫，他出拳在小玉的脚底下打了一拳，小玉翻身往后跃出去。顾允文也双手翻飞，攻向小玉。
小玉和顾允文拳来掌往的对拆了近百来招后才收手，看客们兴致大起，将铜钱往场上乱扔过来。地上咣咣朗朗的铜钱乱滚乱跳。小玉又回头笑着问那人道：“大爷，拙家的身手可还看得吗？”那人可哭丧着脸连说：“看得看得，爷们今儿个认栽了。”他说着上前那怀里的两锭约二十两的银锭放在小玉脚下，低头急趋而去。看客们还在大喊：“钱都交出来，不止这一点。说话不算，算什么男子汉？”小玉把银两给了那个老婆子。老婆子和两兄妹忙着捡地上的银钱，这时老婆子让两兄妹给小玉和顾允文磕头谢恩。小玉和顾允文赶忙扶起两兄妹，小玉又笑着给围观的看客们作揖。傅山几人离开这处小摊，往下走去。
顾允文几人才走出不远，那兄妹俩叫着“女侠留步”跑了过来。小玉和顾允文回头看时两兄妹已经齐齐的跪倒在顾允文面前，两人只是看着顾允文不说话。顾允文笑道：“两位还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吗？”那个眉梢长到鬓间的姑娘说道：“奶奶说这个银子给你们。”顾允文忙说道：“我们身上不缺银钱，你俩快拿了银钱，带着你俩的祖母逃难去吧。”姑娘脸上透出一股坚毅之气，她摇头说道：“奶奶说银子给两位大善人。我们有这些铜钱就够了。”
沈玉芝忙去扶兄妹俩起来，两人只是长跪不起。小玉笑道：“你俩是不是还有什么难事要我们帮忙，你俩说出来，能帮到的一定帮你们。”那姑娘说道：“奶奶说求两位大侠收我们做徒弟。”这可为难了顾允文几人了，几人虽然眼下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了，收徒弟之事却从来没想过。傅山笑道：“清兵马上就要打过来了，你们也不要长在这里待着了，快逃难去吧。我们也就要离开金陵了。”
两兄妹颇为失落的站起来，老婆子衣襟里撩着一衣襟的铜钱，也蹒跚着走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