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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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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背包把北京买的驴打滚儿、聚德的烤鸭掏出来。

牛角被带了出来,掉在了床上,老曹的脚下。

他拿起来仔细端详起来,又拿起一套小的复杂的镜子,不知道是显微镜还是放大镜,一丝不苟地研究起来。

我笑了,说实在的,看到他这么积极地生活状态,我打心眼里高兴。我最担心他会消沉下去。

他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做,比什么都好。

他乜斜着一只眼,目不转睛地窥视那只牛角。

我打发一起来的小兵小李去医院招待所定房间,定好的电话我。小李走后,我拿出毛巾香皂去卫生间洗把脸。

我边擦着脸上的水珠边从卫生间出来时,老曹一脸古怪地看着我。

“这个你是打哪弄来的?”他指了指握的那只牛角。

“哦,捡来的。”我顺口敷衍道。

“不可能吧,在哪儿捡的?”他的那副认真劲儿,我真心不想破坏掉。

“巡逻时捡的。”

他若有所思地低头瞅着牛角。

“怎么啦?它有啥稀奇不成?”我调侃他。

“这是文物啊,你怎么会捡到呢?”他蹙起眉头说。

“啊?啥?文物?你咋看出来的?”我心中一动,嘴上问着。

“牛角里面刻着文字,而且不是现代文字,看着像篆体。”说着把牛角递给我,复杂的小套镜递给我,指导着鼓捣了几下,果然看见很多排列整齐的蝇头小字,放下镜子再看,完看不出有字,里面就是普通的粗燥的角质,摸摸也感觉不出啥。

这神奇了。当初我拣它的时候就不认为它一般。出事后,我身上所有物品肯定经过了几饭严格检查的,没人发觉它的异乎寻常。我清醒后一个领导问过我这是哪来的,我说从家里带来的,爷爷给我的,爷爷过世了,我一直带在身边,他们当真了。

木匣子和牛角是谁丢在哪儿的?我从小石门下到小拱屋,一路上蛛网摞摞层层,长久没人走过。那个人只能是从小拱屋的狗洞向洞外走去,他掉下深渊了还是从我出去的白骨梯爬出去了?

什么原因使那个人不能携带他的物品,不,是不能携带木匣子和它里面的东西?这好像说不通…….

老曹极其疑惑地连着追问牛角的事,我打了几个哈哈儿,总算遮掩过去了。

老曹要仔细研究牛角,我收了起来:“我他妈的不比一个牛角招你待见?以后有的是工夫,咱先好好唠唠,别一见面搞那些不相干了。”我笑着揶揄他,没忘了嘱咐他,千万不要当着小李的面再提这个牛角

老曹烧伤后被送到西安治疗,这边有皮源,治疗烧伤的医疗水平很高。他现在植的皮都长好了,但是,暗褐色的嫩皮上结着一层层白色鱼鳞般的皮屑,唉,但愿以后会更好些。现在他需要不断地整形,矫正一些连粘的、影响功能的部位,小手术还是不间断。

老曹住的是单间,医院很照顾他。

有位护士,一到下午两三点钟,就来我们病房,找陪床的帮着她去药局用小平板车拉输液用的液体(塑料袋,玻璃瓶装的葡萄糖、盐水),正巧小李出去了,我就应声跟着她去了。

这位护士刚二十岁,姓葛,长相清秀高挑,她一个劲儿地向我打听老曹以前的事情。我心里一动,才忆起这几天来我们病房次数最多的工作人员就是她。老曹烫画用碘伏,她送来一瓶儿,那套复杂的小放大镜听老曹说也是她帮他在淘宝上选的,还时不时地给老曹带水果…….

我留了个心眼儿,一路上夸老曹以前人有多帅,是我们班女生心中的扛把子,部队里老曹年年被上级嘉奖,我意味深长地说:“有空我给你看看老曹以前的照片,你多照顾照顾咱的大英雄。”葛护士笑咪咪地答应了。

葛护士来得更勤了,常带些好吃的来,有一回带了个大保温杯,里面是她刚买来的老孙家羊肉泡馍…….她的休班时间多数泡在我们这间病房里了,默默地看着老曹烫画,惹得她的同伴,其他小护士打趣她。谁都能看出来,她对我们老曹有意,就是老曹自己看不出来。

老曹没看出她的意思,却看出来我的不正常了。老曹专心烫他的画的时,我多数一个人发呆,直到他喊我,我才从呆滞中醒来。

终于,老曹开口了:“亮子,你跟我说实话,哨所那边没事吧?我怎么想都不对劲,咱部队的规矩你也知道,哪有新上任的领导过年不在岗这一说呢,何况是这么重要的岗位,你这回怎么请下的假?你看你,成天发呆,有事可不能瞒着我。”

我瞅着自己的脚尖,讪笑着,对他说:“你猜中了,我们哨所要撤了。”

“撤了?”他张着嘴,无比惊讶,好像听到了核爆似的。

“对,撤了,上级已经通知了。”我长叹一口气。

哨所烧没了,部兵力没了,哨所实亡了。一想到哨所,我的心开始绞痛,那种记忆仿佛是我的前世,有些恍惚,有时候我怀疑是不是真的发生过,几次想给他们打个电话问问,兴许他们好好的地在站岗巡逻呢,我只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恶梦而已…….

老曹没再往下问了,他转了个话题:“你啥打算,准备去哪儿呀?”

“我是一部队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我苦涩地笑道。

……..

“组织上要送我去政治学院上学,我准备做完这几次手术后出院了,回趟部队,九月份去读书…….”他眼神闪烁,好像这时候说给我这个事情不厚道。他就是这么个总为别人想的傻子。

“大喜事呀,老曹,咱当初从大二退了学入伍不就是想考个军校吗?你,你出院了回家看看父母吧!”我由衷地为他高兴,能上军校,对他被毁容的心里创伤是个极好的治愈机会。

他眼睛望向窗外,低头继续烫他的画,摇了摇头:“不回去了。”

…….

除夕之夜,医院专门给留下的病号送来了丰盛的年夜饭。我俩相对无语,各揣心事。

年少时,每逢这个节日,我俩那个欢天喜地,拿着二踢脚和一群混小子各个街道疯闹,如今,这个节带来的是无尽的沉重。

我们还是给各自的家里打了个电话…….

没有说我们在一起,我说我在哨所,他说他在弹药库……..

报了平安后,喝了两瓶啤酒,他躺在床上,我趴他床边。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在想那片雪域和那些死去的战友…….

我可能耍酒疯了、嚎啕大哭,招来的医生护士们,最后小李把我架回了招待所……

我完清醒后,手里捏着一张名片,那位考古专家的名片。隐隐地,我觉得这只不寻常牛角能找出战友的死因。

几次想拨出这个号码,可是我最终停下了。我要等部队给我的处理结果。

年去了,我的假也结束了,我要回到北京那个军械训练大队去销假。

小李随我一起走,老曹以前那个陪床的战士回来接我们的班。

临走时,我点破了葛护士的事,老曹像没听见,冷淡地说:“这辈子,不想再有任何牵挂…….葛护士就是个朋友。”

靠,倔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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