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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岚？”重烨神思一动，他对这个名字似乎带着某种奇特的感觉，很熟悉，却又想不起哪里听过。
“是，帝君，看来他仙心已动。”樊安保持施礼的动作，十分笃定地道。
“想不到天尊中的麒麟之仙就是那个拥有通仙眼的玄仙，三百年一直待在无极海，看来他根本无心渡仙劫，如今还动了情，真是件有趣的事。”重烨嘴角浮过一丝弧度，“这叫人算不如天算。”
“只是属下查了仙籍，仙域之中并没有孤岚这个仙。”
“没有？难道不是仙？”重烨目光微动。
“属下有一事觉得奇怪。”樊安锁起眉，不解之意尽写脸上。
“何事？”
“那日属下见他从楼台上下来的时候，心神凌乱，像是经历了什么大劫。一般修仙者都会用仙元调整自己的情绪，就算不想克制自己的喜怒哀乐，也根本不会像他这般心乱神颠。帝君，魔障窥伺，这可是修仙者的大忌。”
修长玉指轻掠，重烨凝视指尖那朵纯白的玉蓬落花，略略失神。
直到现在，他还清楚地记着那双会话的眼睛，夹杂着久别重逢的欣喜与激动，无语凝咽的哀怨与伤感，不知所措却又毅然坚定，似乎想什么，又似乎在期许什么……
不知为何，重烨心中掠过一丝烦躁与不安，指尖一松，坠地无声。他抬头看向身前那一树梦魂花影的玉蓬神树，试图排遣凭空徒生的情绪，恍惚间，天空闪过一道微不可见的白光。
重烨目光一凝，神思回转，凛然道：“樊安，你先退下，本君待会再传你。”
“是。”重烨片刻肃然不语，樊安正兀自揣测着那句话惹了他不高兴，见他如此吩咐，暗舒大气，应声而退。
当樊安的身影消失在园门之外，无溭天尊踏花而来。
一袭白衣，丰神玉立，负气峻厉，令一树玉蓬花黯然失色。
“重烨。”
在重烨眼里，他总是那样傲气凌人，就连喊他名字的时候，也有睥睨万物的感觉，那气势连天帝都逊他几分。在与他相处的百年时间里，他教他修仙之道，教他“天残神杀”十二变式，更将他的冷淡傲然、不可一世的气质濡染于他。
“天尊。”重烨也傲然迎上他的目光，自从无溭升任天界右司天尊，他们就再没有以师徒相称。
无溭凝视了他片刻，眼底闪过一丝无法言传的暗芒。
重烨没有避开目光，他想从他眼里捕捉他此来的目的，但跟千年前一样，他的师父，无论是神色还是言行，都令他捉摸不透。
无溭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逸开视线：“通仙眼十万年一遇，而通仙之力能持续多久还是个未知数，本尊已经等了十万年，不能再等了。”
“天尊的意思是？”
无溭走到重烨跟前，右手抚上他的肩膀，眸如深潭，道：“本尊现在解除与你的仙心缔结。只要你与他缔结仙心，就可以通过他的通仙眼，找到天界之心。不过你要记住，缔结仙心必须是双方自愿，若是强迫，仙心必毁。还有，万不可让慕颜捷足先登。”
与他解除仙心缔结，这是重烨一直以来的夙愿，这样自己所想所为就不会时时在他的监视之中了。只是无溭这么汲求天界之心到底为何？
重烨将目光飘向一地的玉蓬花，道：“天尊，天界之心乃天界圣物，镇压着三界邪魂恶魄……”
“重烨，邪恶善良不过是外念所加，虚妄之词。你要记住，三界之内，善恶无定，你以为的善者或许就是奸恶之辈，而你以为的恶者或许却是个良善之人。”无溭伸出手，目光平淡道：“将你的手放在本尊手中，解除仙心缔结会有一些痛苦。”
双掌相合，白光乍作……
“对付慕颜的事交给本尊，你就想办法与他缔结仙心寻找天界之心。这段日子本尊可能无法下界找你，有什么事就交代紫榆灵，让她来栖霞峰找本尊。”
＊＊＊
怀容反正逍遥洞已毁，夜灵又躺在林磐峰的林磐洞内夏眠，他也索性一起陪着他，等他醒来。他还现在才发现原来景明高仙风骨卓然、仙度不凡，真是相交恨晚。
这几日，风雨乐滋滋地给景明高仙打下手，尽享美酒佳酿，也已经忘乎所以。
怀容虽然发现竹玥会整夜里待在林磐峰最高处等着看朝日，也发现他会在莹白的玉蓬花树下不言不语躺一整天，但他却没有那个闲心去过问，他从早到晚守着夜灵，数着夜灵在醉梦中喊他的次数，完了，还不忘羞答答地告诉风雨，以及景明高仙。
与其这是怀容的幸运，不如这是老天在眷顾着夜灵。
仙域再冷，有你一人相伴足矣。
仙阶不进何足哀，情魔之障何足惧，惟愿君心似我心，相缠相伴不相离。
竹玥由衷为他们感到欢喜，在这三界之中，还有什么比“情”字更能让人深刻感到活着的意义。自己不也是因为这个“情”字，才去修仙，才来这仙域吗？可是这“情”字又何其伤人……
怀容和夜灵如今的结局也算弥补了竹玥的一些遗憾，竹玥觉得没有再在这待下去的必要了，这一日便辞了众人回倬云居去了。不过令他吃惊匪夷所思的是，他找遍了整个无极海，却再也找不到他的倬云居了。
高低错落大不一的浮石岛散发出一种令人陡然为之悚心的诡异气息。
这是怎么回事？
“竹玥仙长，你有没有觉得这无极海上煞气更甚了？”易彤惊异道。
竹玥当然也感觉到了，难道是夜灵中所万年难得一遇的“极海煞暴”？
只是心念闪烁间，无极海上已是暗云蔽日风掀浪啸，直有天摧海陷之势。
竹玥大惊，正欲御云而退，一个破天巨浪幻作一个持戟天将向他扑来，这幻生的天将虽为水状透明，但怒目龇牙清晰可辨，长戟破空刺向竹玥的仙心。
竹玥想起自己只是文修之仙，纵然已修至玄仙中位，体内仙元大盛，也无法施展攻防之法。在仙域三百年，一直过着平静无波的日子，从来都只是将修仙当作修身养志，哪里曾想过会遭此险境。
眼见长戟破空而来，已来不及化出护身结界。
“仙长，心！”
幸而易彤并不含糊，一个闪身，带竹玥避开一击，易彤转换方向正要带着竹玥离开无极海，然而无极海上黑云压压，巨浪滔天，呼啸砯碣中已分不清东西南北。恰于此时，东边一道赤红的裂天闪电劈过来，映得那个个浪头俨如烧天火焰。
“仙长，怎么办？”易彤亦已方寸大乱。
竹玥从未见过如此闪电，惊得呆立原处，六岁那年发的血誓掠过脑际，想着自己和他终究是错过了，一念是悔，一念是恨，一念又是怨。思绪流转间，又见四周数十个水凝天将手持各种兵器，齐齐裹袭而来。
那些天降还未近身，堪堪凝结的护身结界已被破解，腐骨噬心的煞气已侵入她体内，如万千银针游走在她的血脉间，痛不堪言。
竹玥料定今日难逃此劫，心中万千念头瞬息而过。
孤岚，千年前，我拒绝你是我的错，千年后，你忘了我却是你的错。你予我百日痴情，我偿你千年相思。如今，错错相抵，情念互消，我们也算是互不相欠了。
孤岚，今生无缘，来世不见。
想不到无极海的海水竟如此冷得彻骨剜心。
“竹玥仙长——”浮云行驾易彤惊恐万状，嘶声大叫起来，然而后面的声音竹玥再也听不见了。
原来死之前，世界如此安静。
一颗闪着莹莹白光的玉石从她的衣襟里掉落出来，先她坠向无尽的深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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