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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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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踪两度到中华,归国凭将涉历夸。剑佩丁年朝帝扆,星晨午夜拂仙槎。

骊歌送别三年客,鲸海遄征万里家。此行倘有重来便,须折琅欢浠ābr/>

——唐寅

天高云淡,快交二月,在这南国之地,已是草长莺飞的时节,新树虽然尚未发出嫩芽,但就要化冻的高原上却也只见斑驳的白色了,雪色衬着春色,在初春的晨曦下不时泛起刺眼的银光。

在白雪与衰草包围之中的是一座由砖石垒砌的城墙包裹起来的巨大城市,城市依水而建,水磨河从横在城南的南明江分出,一路向着西北蜿蜒,两河将石城西南两侧紧紧环绕,一条贯城河也自南明江出,入城后又自北城门东侧水门流出,贯穿南北,整个城市俯瞰下似一朵莲花绽放,奇绝中透着秀美。

城北二里的石山巍峨耸立,山上树木郁郁葱葱,府城正因此山而得名。山上最高的贵人峰,几朵浮云点缀着翱翔的苍鹰,漫无目的地在蓝天中盘旋。年前的一场透雪下来,所有人都觉得来年当有个好收成,府城中的官民人等,便都沉浸在一片悠闲气氛中,是以在春耕前的这段时间,无论官人、吏员、汉民、土民,踏青赶场的人群便比往年多上了许多,每日城里城外总能见熙熙攘攘的人流。

今日正是正月十六,刚过了上元节,虽然近几日阳光显得热烈,但天气尚不算酷暑,城中摆放的各式花灯也还没有拆去,那都是从正月十五开始,要摆满三日的。是日清晨,王小六焦急得紧,早早就和一群自播州贩山货的汉番商人候在了柔远门的瓮城外。

在初春凌冽的晨风中,一群人依偎在柔远门外一处急脚铺里烧火取暖,这城铺本是传递军情驿递之用,但到了此时节,朝廷的规矩早已败坏,且这官作私用也不算大事。一个老军伺候着众商贩掺茶倒水,看在银钱的份上,很是殷勤。几个播州的商贩还在与早早赶到的新贵、贵定两县的牙人们比较着自蜀中带来的货物。一众人中,也就只有王小六一人魂不守舍一般,也没随身行李,只是不时向城门望去,在化冻的天气中似乎额上也已见了汗。

终于等到了卯时初刻,厚重的城门在背后不远的贵山顶上终于完映出了一阕日影后,于响彻府城的钟声下如枯木崩裂般咯吱声声的打开了。城里城外的嘈杂顿时通透起来,融为一片。贵阳前卫的城军早已把好了瓮城,按部就班的检点起来往行旅,城外进来的猪羊、木炭,出城踏青和采买的人家顿时在瓮城中挤作了一块。

…………

城北紧挨着东岳庙,和江西会馆隔着一条牌坊大街上和城隍庙对望的那条小巷,原本的名字,居住在此间的里坊们早已记不清了。只道自那一位得了进士出身的王老爷从这里出来后,王家巷的名字便沿用至今,不知不觉便已是十余年过去。王老爷在他的同年——也即是同科进士中,学问虽做得不甚出色,但却有实干之才,是以区区三甲进士的出身,到如今已是御史。御史虽与知县同为正七品,但京官本就高人一等,何况还是都察院这样的清要之地,正是养望的好去处。

诚然,王老爷既是京官,而今正在广东出按,自不便在家侍奉父母,其父又早亡,家中只得一位老母杨氏,还有胞弟王命德侍奉在侧。

…………

王小六此刻正跪在王府老夫人杨氏面前哭诉,王小六的家主,也即是大名王来廷的,算起来正是这位夫人的小儿子——王命德——的族兄,族中行二,只比王命德的哥哥小上一岁,却是他那一房的独子,虽比不得现下这一家的显贵,也是贵阳府中殷实人家。此番正是出门办事,于城外乡间遭了猡猡们的毒手。说起这贵州一地,自汉唐以来,乃有罗氏鬼国之称,贵州本也是“鬼”州而来,有明一代,汉人在此地才算站稳了脚跟,不过即便在这贵阳军民府中,猡猡(彝人)与狆苗(瑶人与苗人)的熟番和其他土人也还在半数以上,以万户计。王小六自早间回到本府,府上只有本家主母萧氏,萧氏大女早已出嫁,府中再别无男丁主持。闻听老爷出事,连独子也失却了,至今生死未卜,当即没了主意。还好老管家有些计较,便又差王小六找到王命德府上禀报,名为禀报,实为求助,好歹有王命德出面,总比她萧氏一介妇孺的好。杨氏面前,王小六还要称唤一声老祖母的。

见过了老祖母杨氏,却都是伤心,杨氏年老,听不得这些,也跟着唏嘘。此刻王命德也闻讯过来后间询问,既听下人说了里面情状,来向老母请过安,便宽慰道:“阿母莫要伤心,如今地方不平靖,小六这时节逃回,也不定看得真切,依儿子看,还需多派家人查问二兄及侄儿下落,小六不也说了,二兄一行也有七八伴当,还有惯使刀棍的,遇到猡猡,总不会束手待毙。”想了一想,王命德又道,“我再写个帖子与府中,看在大兄与我面上,徐通判与吴大府当不会推诿。”所谓府中,便是这贵阳军民府,现下的贵州州治所在,同在贵阳城中的还有贵州巡抚衙门,只是事涉补盗,巡抚衙门用处不大,且也少有能说上话的。

须臾间,王老爷写好两封帖子,说明事由,便差来两个惯熟家人分别去送办,自己打发了王小六回去与自家主母禀报。那王小六也收起哭腔,起身告辞。出了王命德府,折向东头,自家主母正在等候消息。

…………

却说另一边,王府家人径直出了家门,往城南过了大十字口便分开,一人往西过了府桥,直接去官厅找了府中徐通判,另一人继续往南,绕过忠烈庙后墙往东头找到了顾指挥府上。

贵阳府通判徐谏是云南举贡出身,王命德之兄初为进士时得授行人司行人,有明一朝,行人大都由新科进士出任,过去多有出使外邦的,到了嘉靖后,便多外放乡试主考,王进士主考的正是云南。徐谏的一位族弟便是那一科取中的举人,王兄乃是徐弟的老师,师生关系在当朝不比寻常,是以徐谏与王命德相善。徐老爷看了帖子,又问了因由,便说不用惊动吴府尊。他自管着一府钱粮刑狱,捕盗本也是他份内事,再说那王来廷,也是举人出身,徐谏见了还要尊一声前辈,读书人出了事,自不会推诿,当下便吩咐手下胥吏办去。

此时,贵阳卫指挥同知顾丛新也知悉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便着了得力手下派人护着王家家人先一路往播州来处查问,另起封给播州的公文,算是给手下外出找了因由,又好生安抚了王家家人一番作罢。

卫有指挥使,而同知即是副职。顾同知所以礼敬王家,自有因由。王家祖上两支,一支在贵州卫,一支在普安卫,都是拿着军功的世代武职,到了王命德祖父王敬这一辈,才出了一位举人,官至知县,虽是外路官,但王家在贵阳军政两界中的关系可谓盘根错节,顾丛新交好王家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他心想‘也就是遇上不开眼的蛮子,贵阳府的汉民哪里会不知道王家’。

…………

“这帮猡猡着实可恶。”所谓猡猡、苗狆都是贵州汉人对少民的蔑称,猡猡一词更是到了现代还是云贵三省汉人称呼彝人常用。

贵阳军民府的吴府尊刚刚知道了王家的事情,虽然王家逃回的小厮并不确定家主已经遇害,但袭击他们的并非汉人却是肯定的,换在贵州特殊的环境下,不是猡猡便是苗人已经可以确定。

贵州虽不是边地,可汉人在此开枝散叶也是宪宗朝以后的事情,距今不过百余年。要说少民杀人抢劫,在这贵州多有,不说遍地皆是,至少家常便饭寻常一般。所谓“分即为民,合即为盗”便是说的贵州红苗。光拿去年来说,贵州宣慰使安尧臣率军越界侵益州,就出动了数万土兵,这还是明面上的,虽然是土司内部争权,但所过之处,焚掠无度,备极惨毒,比之盗匪更甚。

而这次出事的是一位举人,那就不一般了,贵州本就文气不旺,三年一次的乡试,贵阳一府的举人不过两掌之数,有明一朝,举人都是官员候补,可授九品实职,一位举人老爷在治下死于非命,这就能直接牵扯到地方官员的治政能力上,搞不好三年一次的考查就要被牵连,少不了罚俸、磨勘展期,还有言官和提学官的弹劾,更何况这位举人还出自奢遮的贵阳王氏,虽不是最显赫的一支,也令府尊颇为懊恼。

懊恼归懊恼,但事情总得要做,王氏在贵阳府根深树大,且不说王尊德、王命德这一支一进士,一举人,就是苦主王来廷,举人出身,家中又做着南北货贸,是当地有名的汉人士绅,不光贵阳,整个贵州,都有王氏族人,最早能到英宗时就跟着征讨大军进来生了根。好在王氏人面虽广,名声也自不差,在乡中广有声名,而自通判以降,也皆无推诿,后又听闻贵阳卫指挥同知顾丛新也着手下查问,才稍稍安心,好歹没人使坏。

…………

如此又过了半月无事,这一日正是惊蛰,府中并无大事,城百姓都在准备一天后的春龙节——民间谓之龙抬头的。是以吴老爷便得清闲,午间独自在后衙用饭,而桌案上放着的一份邸抄正是吴老爷佐餐所用。地方不靖,则士大夫喜言兵事,已成一股风气,因是看看邸报上的地方新闻及各地军情,便如后世的报纸一般,乃是官员们治政余暇中一味消遣,若是换到文风鼎盛的江南,说不得就要换成某一位名士的时文选刊或是诗词集子了。但今天的饭只吃到一半,心情便被邸抄上的一则消息打断了,连同从无为县老家送来的腐乳,刚刚勾起吴老爷的莼鲈之思也只得作罢。

邸抄的前两条无关紧要,无非说些地方官员的任命和朝廷条贯的变动,这一回上面还说了南面思明府被土酋勾结交夷犯边(注:所谓交夷便是说的交趾,泛指今越南北部各部族),还有说湖广那边红苗作乱,到了第五条,便是打乱了吴老爷午饭的那段。见那上面说的是正月十三那日,有贵阳府举人王来廷一家于归乡途中被番贼劫杀,幸有贵阳卫息烽所总旗官王忠德所部出巡巧遇,救出了王家公子,并斩贼首十四级,贼人无一漏网。吴老爷看着邸抄所言番贼行凶,心中暗道一声‘果然如此’,但难免又隐隐多了一丝忧虑。

粗看之下,一战斩杀贼人十数,己方无一伤亡,且就人数来讲还不占优,邸抄上说当日王忠德所部不过**人,贼人竟然无一漏网,着实怪异。贵州的蛮人长于劫掠,本地山高林密,要说与官军结阵而战,人数多上两三倍也未见能讨得便宜,但此战却是一个也没能逃掉,便说不过去。单说这斩杀十余人,如按常理推断,贼人跑掉的只会更多,几十上百人都有可能,对上不足十人的官军,其中多有没什么战斗力的军户巡卒,整个邸报都透着想不通。若说这王姓总旗杀良冒功,邸报上可还说救下了王来廷的独子,这总是做不得假的。

不过转念一想,权当所言非虚,也是一件好事,好歹能给苦主王家一个交代,府中面皮也不至太过难看,总算有所搪塞。

吴府尊有这些想法不足为奇,这贵阳城中,眼下能一言而决的非是他吴来庭。去年以来,朝廷就着了右佥都御史张鹤鸣巡抚贵州。巡抚、总督原本都是临时委派之职,并无品级。或因地方不靖,或因叛乱不定,乃专设一职,统管一省乃至数省军政钱粮,但自成化以后,渐成定制,巡抚、总督便更在知府之上了。这在后世也是多有,一个部门调动不听时,往往另设某某办公室、某某改革领导小组,久之则成定例,想来本心都是一般无二。五年前,任满的原巡抚郭子章以老病请归终养,朝廷着副都御史胡桂芬接任。几年以来,巡抚、知府衙门倒是合作愉快,只是如今新官上任,难免又要战战兢兢了。偏此时又生出举人被杀之事,对于贵州土人作乱,朝廷本就忌惮,是以杨应龙之乱平定经年,朝廷对各路番人的用兵也未见少。偏生这位张元平张抚台还是个主战的,吴老爷只盼平安度过这一任,谋一个江南上州或是回京,只是不要生出事端便好。

…………

“不要生事?驴毬。”红脸汉子缕了缕脸庞的络腮胡子,道:“喒老子就说这起子蛮子不能善了,先下手为强,廖四、杨竿儿,都给我把眼睛睁大了,莫要走脱了功劳。”

红脸大汉和三四十从人对着面前的土墙和寨门,头也不回的对身边弟兄说道。廖四和杨竿儿一高一胖,都是红脸汉子手下得力的小旗官,各管着十几个弟兄,尽是煲子里惯于好勇斗狠的袍泽。

…………

白马硐硐主杨保儿正悠闲的喝着米酒,似乎外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其父因助朝廷平播州杨应龙之乱立有微功,袭了个土官巡检,另封了从五品武略将军的散官,所谓散官实际是一种荣誉头衔,朝廷也不另外支俸,但有了这官身,在土民中便是一种朝廷印记,自有一番好处。自从十三岁上杨保儿死了父兄,他便袭了这硐主之位,如今又是十年过去,日子倒也过得悠然。当着播州到贵州的官道,每年在商货上得到的好处不少,是以这等不过百户的硐子,斗鸡走马的日子也能支撑得来。今日却是稀奇,听家中管事说硐外来了一群副爷叫骂。所谓副爷,说的便是军户,这杨保儿祖上三代早已是熟番,虽是苗人,但确已汉化,家中驱使也就如汉人一般,是以也有管事。硐中男女虽不过百户,四五百人,但方圆十数里,除了南面的崇义里和札佐长官司,这一硐也是可以拉出百来男丁见一见阵仗的。

若是平日,地方上汉番之间往往还是为了水肥、诉讼之类相争,争斗狠了,自有贵竹司和宣慰司衙门出面,也不是多大的事,但卫所军打上门来倒是十几年未有。尤其领头的红脸大汉,管事的认得,是本地王家坡人,世代的武职。前些日子还听来走亲戚的母舅提起这位,目今在息烽所袭得总旗,听说又应了左营把总的差事。本朝军制混乱,大抵是卫军主守,营兵主动。虽然开国二百有年,各地武备废弛,但自今上父祖以来,沿海有倭寇为患,西南又有猡猡红苗之乱,是以卫所之外,又常设了营兵,以为协守地方之意。按管事的听来,这红脸军官便是以卫所世职应募的营兵把总,那应对就自有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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