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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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何如此说?”二皇子高贵的自尊被文锦一刀刺出血来,忍了又忍,毕竟忍无可忍,便气势汹汹问道。

随即意识到这是文锦隐藏极深的心思,极有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若不是自己今日真情流露,文锦冲动之下,脱口而出,也许再也无缘听见。

便便苍白了脸,屏住呼吸,静待他讲。

“殿下看似性情刚直,主意很正,其实每当与人冲突,却脸色苍白,眼神游移不定,语气之中有丝丝颤音,这是害怕冲突所致,是典型的外强中干!内心深处是恐惧!

话虽然难听,都是为殿下好,殿下学了皇上的干练,未学到皇上的果决,学了娘娘的气势,未学到娘娘的气质,关键之时不能坚韧果决、生死之地不能直面生死,必吃大亏!

文锦今日话多了、言重了,请殿下见谅。“

二皇子被击中心底最隐秘的忧思,已经痴了,如被雷击一般,话极其难听,却如御医切脉一般精准!

他自己其实已有知觉,千里之外的杀伐,自己能谈笑处之,但迎面对峙、拔剑而起,甚至血溅五步,自己从来都是拍案而起,却落荒而遁!若是宫掖有变,搏杀于肘腋之间,这是最致命的弱点。

文锦自不必说,老三金殿斩杀拓巴章,隔门教训母妃,那是何等坚韧果决,为何自己却总是心怀恐惧?

老百姓的话讲,就是怕死!

他失神地咽下一口唾沫,喃喃说道:“竟有这种事?我竟是这样的人?“

文锦见他失魂落魄,也心中不忍,便说道:“殿下不必如此,没有人是天生豪杰,慷慨悲歌易,从容赴死难,其实是人之常情。“

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二皇子眼前一亮,竟在马上深深一揖,诚挚地说道:“请文锦教我。“

文锦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恐惧人人皆有,如何掌控而已!不历几次生死之劫,如何能够再世为人!胆略,非是靠学,而要历练!“

二皇子心中喜悦,便愉快地说道:“都依你!“

此时已到丁香街繁华地段,众人都放慢了马速,祖震海率卫队将他二人护于核心,在人群中缓缓穿行。

文锦心中奇怪,暮春时节,正午时分,虽说没有炎夏的烈日,也是溽热蒸腾,为何街上却有这么多人?且人群虽众,并不杂乱,却像小溪一般向御前大街缓缓淌去。

见文锦诧异,二皇子笑道:“文锦有所不知,这必定是宴国使臣到了,正在入城,三弟今日早早离开,便是出城去迎接宴使。”

文锦也笑了:“早听说宴国会派人出使我国,只闻楼梯响,不见人下来,此番总算成行,平城百姓也算见过世面,如何还这么爱看热闹?”

二皇子轻轻一笑:“宴国使团之中,有一位绝色公主,来往平城的使团虽众,公主出使还是第一次,当然倾国倾城了。”

文锦乍闻之下,心中竟格外激动,随即想到她公务繁忙,未必会想到自己,便淡淡地一笑,揶揄道:“绝色不绝色,也不是我娘子,我们且回府吃饭,然后回去看自家娘子!”

二皇子纵声大笑:“走,回府吃饭,看自家娘子!我主持接风晚宴,还得准备准备。”

午饭之后,文锦回到府中,宇文燕却告诉他,宇文豹已经接走了柳依依,文锦稍微愣了一下,倒无所谓地说道:“回去也好,毕竟他二人是夫妻,我看墨香被你教训后,怕是不敢再耍横!”

便向宇文燕说起今日之事,不由唏嘘不已,宇文燕听说若颜也在,不由心中愠怒,瞠目骂道:“这婆娘哪像个女人?当年还劫持本姑娘!嗯,你后来是否又见过她?你是不是还想她来着?”

文锦扑哧一笑:“见倒是见过几次,都是在战场上,人家早已成亲,夫君还是衍圣公世子,哪里还会拿正眼瞧我们!”

宇文燕这才放心,文锦心中却丝丝犯酸。

出乎意料,下午万方馆派人来报,宴国公主照会胪传寺,点名慕华文锦出席晚宴,胪传寺卿禀报二皇子之后,已经照允,请慕华文锦按时出席。

文锦心中发愣,宇文燕先是不悦,却很快起身,吩咐仆人烧水,让文锦沐浴,随即为他配好一套玄色常服,束一条素色腰带,又扑上淡淡的香粉。

看他穿戴整齐,宇文燕退后几步,仔细打量一番,才笑道:“你现在没有官职,就穿常服好看。”

说罢又用剪刀细细地帮他修剪胡须,又打开他头发,用崭新的长巾,将长发高高束起。

文锦静静地让她捯饬,如山一般沉稳,宇文燕见他痴痴地看着自己,忽然轻笑一声,问道:“锦郎,你快三十了吧?”

文锦心中一惊,忙问道:“怎么啦,有白发?”

宇文燕扑哧一声笑了:“那倒没有!我看你眼神柔和,早已没有了少年时那股狠劲,想起来娘也说过,说你成亲之后,眼中已没有怨毒,身上也去掉了戾气,我就想,是否年龄大了,人就稳重了!”

文锦却笑道:“未必,你爹倒是老了,我看他眼中反而带了戾气,时常让我感到惊心!”

见宇文燕发呆,他便笑着转了话题:“哎,不就赴宴而已,又不去相亲,如何捯饬这么香喷喷的?”

宇文燕得意地一笑:“我男人出去,岂能输给他人!”

文锦心中温暖,见她笑颜如倩、双眸灿然,腮染桃色红晕、唇含珠贝之齿,身姿曼妙、幽香袅袅,心中悸然一动,便低头沉思片刻,忽然轻松地笑了,说道:“公主有请,我就非得要去?又不是圣旨!郑小兴!”

他突然对外大喊一声,小兴儿忙疾步跑了过来:“在,公子!”

“你派人知会万方馆,就说我晚上要陪夫人,没工夫参加晚宴,请他们自便。”

小兴儿答应一声去了,宇文燕满脸惊讶,不解地问道:“搞什么鬼?好不容易捯饬出来,如何又不去了?”

文锦轻轻一笑:“独孤不归说我是男人的败类,老子就做一回败类中的极品,今日鲜衣锦服,翩翩公子,就陪你了!

你去吩咐墨菊,整治几个精致的小菜,备一壶好酒,摆到后园入画亭去,春日无限好,你我夫妻就不会饮酒赏春?”

宇文燕眼中惊喜,被他激起了兴致,脸上竟起了一抹红晕,忽闪着眼睛,却嗔骂道:“你就没个正经!那我学娘的样子,细细给你擀点面条,你酒后吃点,免得伤身。”

文锦笑道:“你似嗔非嗔、欲笑未笑的样子,岂不是满园春色、良宵万金!给我万里江山,老子也不换!”

宇文燕轻轻啐他一口,转身去了。

日头还未偏西,文锦已拉着宇文燕坐在了入画亭里,后园之中,桃树满园,桃花正艳,一方凉亭隐入其间,真如画中一般。

仆人刚摆上酒菜,文锦便命其退出,与燕子相对坐了,又往杯中斟满酒,正要感慨,门吏忽然来报:“宴国公主慕华若颜、衍圣公世子孔镶来拜。“

文锦颇觉扫兴,便挥手说道:“就说我陪夫人吃酒赏春,请他们改日再来!“

宇文燕却叫住门吏,斥道:“无论如何,总算是客,不好拒绝吧?“

文锦却说道:“好不容易你我夫妻踏春一次,她却来扰,去吧,就照我说的回了他们。“

门吏转身去了,文锦便举杯邀宇文燕共饮,终于发出了感慨:“平生饮酒千万杯,其实只愿一人陪!今日得偿所愿!”

宇文燕心中欢愉,柔情似水,咯咯笑着陪他共饮一杯。

门吏却又跑了回来,禀道:“门口那二人说了,就说:孔镶、若颜夫妻来访。”

文锦满意地笑了,却问宇文燕:“这二人终于懂礼数了,你说,见还是不见?”

宇文燕未理会,直接对门吏说道:“有请!”

文锦却起身笑道:“既如此,她二人一个是宴国公主,一个是我老师的儿子,我们还是应该迎一迎的。”

便拉了燕子一同往府门走去。

若颜见他夫妻出门迎接,虽然消了一点火气,还是愤愤不平,便讥笑道:“一个削职的将军,竟这么大的架子,若不看你夫人面上,谁耐烦见你?”

文锦却不理他,对孔镶躬身一揖,说道:“孔郎,别来无恙!”

孔镶也躬身施礼,起身后摇着羽扇,轻轻笑道:“此番唐突,没有打扰二位吧?”

文锦却喟然一叹,说道:“我二人后园吟诗,桃林论剑,倒是不在意多来几位朋友。”

燕子听他吹牛,不禁咯咯直笑,见若颜受冷落,便挽了她右手就往府里走,却抢白两个男人:“酸溜溜的,拽什么文?早知道你们要来,酒菜都备好了,愣着干什么?走啊!”

孔镶见她二人走远,便淡淡一笑,用羽扇一让,示意文锦先请,文锦心中诧异,还是那个文弱书生,孔镶的气质,却大不一样了,竟跟三皇子有几分神似:沉稳坚定、不惊不惧、恬淡从容、波澜不惊,有淡淡的清华之气,却正是二皇子所缺,直面生死的勇气!

便也将手一让,与他同进。

四人越过正院,绕过内宅,又穿过几进后堂,便来到春日无限,夕阳斜照的后园。

若颜行在晚霞一般的桃花林中,看着如诗如画的林中小亭,不由大加赞赏:“好啊!宴朔两国对峙,朝中皇子争位,你却在此世外桃源,佳人相伴!”

文锦夫妻将他二人让进亭中坐了,一边斟酒,一边笑问:“对啊!今晚二皇子为使团接风洗尘,你为何逃席?”

若颜不屑地一笑:“谁耐烦那些繁文缛节,若离是使臣,让他去应付,我们只是来游玩的!”

她却对宇文燕举杯说道:“燕子,当年冒犯了,还未赔罪,今日自罚一杯。”

宇文燕也笑道:“不提了,当年你倒是颇为照顾我,燕子还要谢你。”

便与她共饮一杯,文锦见她二人不客气,也举杯邀孔镶共饮,却调侃道:“孔郎好似变了一个人,深沉稳重多了。”

若颜放下酒杯,直直地看着孔镶,叹道:“去年他受我所累,被关进狱中几日,受狱霸所欺,生死关头走了一遭,为此事,若离杀了同牢十余名犯人,孔郎经此历练,真如脱胎换骨一般,已是文侠风范!”

孔镶听她如此说,倒谦逊地笑道:“公主说笑了,文锦面前,不敢自称文人,更不敢自称大侠!”

宇文燕抢白到:“你衍圣公世子,在他面前还不敢自称文人,虚伪了吧!”

孔镶正色说道:“孔镶之学问,来之于书本,锦郎之学问,来之于人心,不可同日而语,家父也说过,他见识的人何其多也,文锦是最出奇的一个。”

文锦却接上了若颜的话题,问道:“你二人身份如此贵重,为何被关进狱里?”

若颜却转了话题,揶揄道:“不说这个,都是小事!奋威将军,天周东征,你是首功之臣,为何被夺了官职?“

文锦忽然纵声大笑,举杯邀几人共饮,说道:“同是有功之臣,你们却被关进狱中,而我丢了官职,难道不该共饮一杯?“

众人都觉得有趣,便举杯共饮,待文锦说明事情缘由,孔镶却惊叹不已:“快意恩仇,江湖故事,好一部侠客传奇!不过家人犯罪,你居然被一撸到底,倒也奇怪!“

文锦轻松地笑了:“皇上宽厚仁慈,懂我之心,让我世外桃源,白云天边,浊酒一壶,燕子相伴,岂不美哉?“

孔镶大笑,起身迎风而立,看着晚风轻拂,桃花缤纷,直想放歌长吟,却忍住了,只举起酒杯,对文锦说道:“锦郎杰士豪情,侠客意气,孔镶倒是向往,终究缺了长剑一柄、白马一匹,只能与你共饮三杯,沾点英雄之气。“

文锦已是微醺,也大笑起身,与孔镶举杯一碰,说道:“都无关紧要,但有天地豪情,便可兄弟一生。“

说罢,便与孔镶连饮三杯,孔镶已经微醉,开始放浪形骸,三杯之后,又连连举杯与文锦对饮。

文锦已在酣然之中,逐渐率性起来,竟抓住孔镶手臂,说道:“孔郎与若颜此番前来,不会就是游山玩水的吧?“

若颜与燕子见他二人喝醉,好笑不已,若颜便抢白到:“天周忌你功高威重,怕你左右朝局,故意打压你,我们过来瞧瞧而已。“

文锦心中一沉,也笑道:“你非得如此说,也只能由你。“

若颜却又冷笑一声,正色说道:“若不是为了你二人,本姑娘又何必巴巴地跑这一趟!“

宇文燕却奇怪万分,问道:“为我们!何事?“

若颜脸色一沉,说道:“谢长安,他已经潜入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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